第二十六回品茗谈心 喜有良朋消永夜因词寄意 永留知己在人间(第4/5页)

纳兰容若聪明绝顶,闻歌会意,慨然说道:“姑娘有什么亲朋,无辜被捕了么?”冒浣莲道:“公子可愿援手?”纳兰道:“要看他是何等样人?若是像吴汉槎那样的名士,我也愿意‘乌头马角终相救’的。”冒浣莲道:“吴汉槎是狂傲书生,我的朋友却是一代奇侠。”纳兰动容问道:“谁?”冒浣莲笑道:“曾令当今皇上寝食不安的凌未风。”纳兰容若悚然一惊,定了眼睛,迫视冒浣莲和傅青主,冒浣莲嫣然笑道:“老朋友都认不得了么?”纳兰容若惊喜交集,不觉握着冒浣莲双手,颤声问道:“是冒浣莲姑娘么?怎么相貌都变了?这位又是谁人?”冒浣莲道:“这位便是当今的神医国手傅青主。”纳兰容若放开了冒浣莲,又紧握傅青主的手,连道仰慕。傅青主除了医道高明,又是书画名家,诗文也好,算来还是纳兰的前辈。纳兰注视许久道:“我与傅老先生神交已久,在宫中也见过前辈的画像,容我冒昧一问,怎么相貌也与画像不大相同?”冒浣莲插口问道:“宫中为何有傅伯伯的画像?”纳兰笑道:“还有你的呢!你们那晚在清凉寺一闹,皇上立刻叫丹青妙手画了你们的颜容,到处搜捕你们,你们还不知么?”

傅青主笑道:“老拙就是预料有此,所以略施小技,将本来面目变了。”纳兰容若大为钦佩,赞道:“先生医术,真有夺鬼神造化之能,冒浣莲姑娘的相貌,想也是老伯施术更易的了。”冒浣莲点点头道:“如果要恢复原来面目,只需一盆清水就行了。”纳兰容若摇手道:“还是不要恢复的好。”冒浣莲再问起凌未风之事,纳兰容若道:“我也不知道呀,待我见着皇上时,再替你们探问吧。但我也要劝你们,不要再在回疆闹下去了。我与你们一样都讨厌干戈,清军洗劫草原,我也极为内疚,只是天命难违,小大不敌,又何苦再令生灵涂炭?”冒浣莲拂袖说道:“公子此言差矣,公子博览群书,岂不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语?清军无故入侵,草原上的牧民又岂能不起而反抗?”纳兰容若黯然不语,良久,良久,才开声说道:“今日我们只论友情,不谈国事,好吗?”他的内心甚为矛盾痛苦,一方面同情冒浣莲他们,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叛离皇室。所以只好避而不谈。

正说话间,忽听得帐外远远有喝道声,纳兰容若惊道:“皇上来了!”傅青主道:“我们要不要暂避?”纳兰容若再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不必,皇上不认得你们的。”揭开帐幕,康熙带着几个卫士缓缓走进。傅青主和冒浣莲迫于无奈,随纳兰容若跪下迎接。偷眼一瞧,卫士中有一个正是禁卫军的副统领张承斌,也就是当年带兵围武家庄的人。

康熙见纳兰帐中有两个陌生人,也颇惊讶。纳兰急忙奏道:“无聊得紧,请一个牧羊姑娘来唱唱她们塞外的曲儿。”康熙见冒浣莲面目秀丽,别有会心,笑了一笑,指着傅青主道:“这人又是谁?”纳兰道:“是这个姑娘的爹爹,他在草原行医,颇懂得医塞外的一些奇难杂症。”康熙道:“你就喜欢结交这些九流三教的奇人,好,只要你高兴,我也可以破例的准你留他们在军中居住。”纳兰容若谢过皇恩,康熙又道:“这人既懂医术,朕就让他试试去医十四贝子和博济将军。他们两人的冻疮发作很是厉害,喂!你懂得医冻疮吗?”傅青主道:“那是草原上很平常的病,只要用草原上的一种野草熬汁外敷,用不到三天,就可医好。”康熙道:“好呀!那你就去吧!”叫一个侍卫引他下去,在纳兰耳边悄悄说道:“你瞧,朕对你好不好?”他以为纳兰喜欢这个牧羊姑娘,所以藉故把她的爹爹调开,好让纳兰单独和她亲近。纳兰容若满面通红,却是做声不得。

康熙哈哈笑道:“朕御驾亲征,扫穴犁庭,直捣穷边,拓土开疆,国威远播,你熟读经史,你说在历代明君之中,朕是否可算一个?”纳兰道:“陛下武功之盛,比之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不遑多让。若能佐以仁政,善待黎庶,必更青史留芳。”康熙哈哈笑道:“到底是书生之见,咱们入关未满三十年,自当先严后宽,若不临以军威,安得四夷慑服?”谈了一阵,康熙始终不提起凌未风之事,帐外朔风怒鸣,远处胡笳悲切,天色已渐黄昏,康熙向纳兰要了几首新词,便待离去。纳兰容若忽然说道:“皇上留下张承斌与我如何?我想请教他几手武艺。”纳兰容若文武全材,词章之外,骑射也甚了得。康熙笑道:“你今日还有如此闲情么?”把张承斌留下,带领其他卫士离开了纳兰的帐幕。

纳兰容若其实并不是想学什么武艺,他知道张承斌与楚昭南之间颇有心病,所以故意把他留下。康熙走后,他撩张承斌道:“你在大内有二十年了吧?”张承斌道:“二十七八年了,先帝登位还未满三年,我就来了。”纳兰又道:“你现在还是禁卫军的副统领?”张承斌道:“是呀,我做副统领也快近十年了!”纳兰漫不经心地说道:“楚昭南倒升得很快。”张承斌道:“那是应该的,他武功既强,又屡立大功,我们这些先帝的旧人都比不上他。”话虽如此,却颇见激愤之情。纳兰微笑道:“是吗?怎么不见他呢?”张承斌又道:“他做了统领之后,弟兄们折损很多,但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没有什么说的。”纳兰道:“楚昭南最喜争功,我不喜欢他。其实嘛,做首领的人应该宽厚一点,这点,你比他强得多了。”张承斌喜形于色,跪下磕头道:“还望公子栽培!”纳兰扶他起来,张承斌又道:“最近他和成天挺带了十几名一等卫士出差,除了他们两人,其余全部死光,只捉到一个敌人。”纳兰道:“啊!那么敌人一定很厉害了。捉到了谁呢?”张承斌道:“就是以前大闹天牢的那个凌未风。”说罢,看了冒浣莲一眼,冒浣莲故意低头卷着手绢玩。纳兰微笑道:“这个牧羊姑娘可不知道你什么风风雨雨,你但说无妨。”张承斌道:“折损了这么多人,皇上还是嘉奖他!”纳兰道:“怎么我不见皇上提起,那个凌未风杀掉了吗?”张承斌道:“皇上这些天来忙于调动大军,分占蒙藏,今天才空闲一点。想是见公子有客人,所以不提起了。凌未风有没有杀掉,我也不知道。听说皇上交给楚昭南处置,又听说楚昭南还舍不得杀他。”纳兰奇道:“他们本来是相识的朋友吗?”张承斌道:“岂止相识,还是师兄弟呢。听说就是因此,他要迫凌未风交出师父的拳经剑诀。”纳兰道:“为什么楚昭南不押他到这里来?”张承斌道:“皇上派他去帮十四贝勒。”纳兰容若听至此处,随便又问了几手武功,便端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