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连过两关

登上云桥,便有浑然磅礴无形气势笼罩下来,锁住神念出窍,也锁住了飞天遁地,让所有人都只能一步又一步地沿着桥面向上攀登。

齐腾一心知这是以龙气为主导的阵法之能,越是不遵守规则意图对抗,招来的压制与封镇之力越是强大,甚至彻底禁绝神通,化为凡人也不在话下。他对此早有所料,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上路。

虽然明明有上千人同时登桥,但四周云雾弥漫,上连天、下覆地,却是看不到其余人等,只能自己一人缓步往前而行。

脚下云桥如实还虚,每一步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踏在云端,给人以一种始终难以脚踏实地的不安与缥缈之感,而且还随着每一步踏下而不断震晃起伏,幅度越来越大,时而高高荡起,飘飘然如上云端,时而重重下沉,沉甸甸如置谷底,让人一颗心也随之上下忐忑,心意浮动,患得患失起来。

渐渐的,又有时寒时暖的阵风袭来,越来越是冷热无常,狂暴不定,千回百转,呜呜肆虐,其中有掺杂了许多混乱意念,波及到齐腾一之身,不断渗入神魂,反复激荡回响,宛若有千万人在耳畔低声呢喃或者大声嘶吼。

这般感受,就仿佛你所做的每一个最不起眼的举动,心头每转过的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念头,都会引来无数人的妄加评判,或嘲笑揶揄、或恫吓威胁、或随意附和、或交口称赞、或莫名惊叹、或惋惜嗟叹、或意图指点引导……总之千般百态,难以言尽。若是你意图反驳或者认同,便会引发更强烈的杂念反馈或者共鸣,生出种种羞愧、惶恐、遗憾、自满或者困惑,好似前赴后继的巨浪般将你心防冲跨,令心意如同风浪中失去掌舵的孤舟般彻底没了自主,或痴或迷,或癫或狂。

对于普通人来说,心中杂念如风似浪,此起彼伏,几乎没有一刻停歇,而登桥之时,念念相引,心境越是动荡,云桥越是摇晃,杂念越是纷茫叠来,狂风越是肆虐不休,最终恶性循环,非要彻底崩溃不可。唯有心境超凡,意志坚定之辈才能置心一处,宠辱不惊,守住心旌不动,不给外来杂念侵入的机会,不过仍不免或多或少受其影响,不自觉稍为偏离了原有道路。而以此为凭,也足以针对登桥者心性与秉性进行测试,完成初步的筛选。

不过齐腾一却又不同,只见他所到之处,云桥震晃,狂风肆虐,乱流汹涌,简直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仿佛他不仅仅是一名杂念丛生心境不堪的凡人,而且是成千上万名凡人的六欲杂念加身才能引动如此乱象。但偏偏这些狂风一触及齐藤一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整个人成了一个吞噬一切风暴的无底洞一般。

“沉浮荣辱皆随性,红尘纷茫自存心。”

一边口中漫吟,一边信步前行,任凭云桥沉浮飘摇,步伐却稳健依旧,齐藤一心知这一切都是某种法阵引动仙秦龙气中蕴含的万民杂念所致,但他非但不将之拒之门外,反而在神魂之中运转“人间道”,演化出纷茫变幻的熙攘凡俗百态,万丈红尘,又凭着念念相引,引来势如洪水决堤般的庞大万民杂念,尽数贯注“人间道”之中。

随着源于仙秦龙气,永无止境的庞大万民杂念灌入,齐藤一神魂之中演绎的“人间道”越发生动,一个个民众虚影都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性与智慧,千人千面,无一类同,只见男欢女爱,情到浓时情转薄;孝子贤媳痛哭坟前,却偏偏厚葬而薄养;两军征战,多少悲壮慷慨而又多少奸谋诡计;书生欢聚,畅抒壮志而又各怀私心;壮士把酒,推杯换盏而又心中骂娘……如此悲欢离合无边景象,道尽各种人性之矛盾与无奈,人心叵测,人心鬼蜮,一念为神一念为魔,又如何能够诉说分明?

一时成败荣辱,孽海沉浮,风云变化、沧海桑田……随着“人间道”中的人间百态越来越是庞杂逼真,齐藤一的识海也渐渐被无穷无尽的万民杂念所充斥填满,红尘熏陶,不得清净。哪怕以他六重雷劫修为,外加穹冥帝君所传“人间道”之玄妙,使得他所能承受的外来杂念是同级修士的十倍以上,但与这源于仙秦亿万子民的无穷六欲杂念相比,也成了汪洋之水倒灌江湖,将他的识海彻底冲垮胀爆,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转眼间,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万民杂念已将齐藤一自身五万六千六百六十七道神念彻底淹没,他的每一个念头都在四周杂念的逼迫和挤压下缓缓收缩,很快就被挤压成一颗浑圆的珠子,又在剧烈摩擦之中生出道道火花,在火光之中渐渐升华而上,任凭杂念起伏如涛似浪,也一直稳居其上,不坠不沉……

越是历经磨砺,齐藤一神念所化之珠越是浑圆璀璨,就仿佛深入红尘,打磨道心,渐渐又开始脱颖而出,经历层层磨难,觉醒过来。一枚枚次第亮起,在纷繁万民杂念之中大方光明,仿佛一位位圣贤正在教化、引导众生,令原本纷乱的杂念也开始变得有序起来,看似纷乱,但又自发形成各种自我约束的法度秩序,玄机天成。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一言方落,齐藤一忽然出手一指,围绕着他的狂风忽然空前肆虐,围绕着他团团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风眼。

对着风眼,齐藤一毫不犹豫,举步踏入……

一处溪流潺潺的清幽竹林,景致看来平凡,却自有一种褪尽繁华始见真的韵味。林中湖心小筑,立有一不着修饰的简陋竹亭,亭中摆放瓜果,又有一张棋盘,几张矮凳。亭中,两人端坐手谈,纵然如稣细雨偶尔虽风飘入亭内,也是无伤大雅。

手谈两人中一为裘褐跂蹻(草鞋),花白头发的老者,面带疾苦之色,看上去甚为平凡,但却有一种浑然天理的味道,看似仅仅在与人对弈,却给人一种正在阐述经义的感觉,仿佛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皆蕴含着深刻道理。

另一人则是一名中年人,一身不算寒碜也并不奢华的布衣,微微有些发福,气度上既象一名饱学而沧桑的书生、又似一名一团和气且圆滑狡黠的商贾、一位精明干练且又富有威严的官吏或者一位能言善辩且又深谙人情法理的状师,让见到他的任何一人都有一种熟悉亲切而又捉摸不定之感,仿佛他就是生活在自己身边,随处可见的某一个人,却又始终说不清他究竟像谁。

轮到中年人下子时,却见他忽然顿了一顿,轻“噫”一声:“竟然有人破了‘浊世沉浮红尘颠倒迷阵’,直入第二重登仙桥。”

褐裘老者奇道:“第一重登仙桥尤在万丈红尘之中,历尽红尘而不乱赤子初心者,或者看淡世情,万事不萦于怀者,或者心坚如铁,百劫不挠者,皆不难历阵而出,不过若要强行破阵,若无七重雷劫道行者无异缘木求鱼,据我所知,故土归化之士,并无如此道行高绝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