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藤枪与剑(第2/3页)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如果我们尽死于你手下,我也不希望他知道:更不愿意他报仇,因为他胜不过你,而且,大好江山,还是要从残虐的鞑子手中夺回来的……”

平一君淡然道:“我会尽全力协助关贫贱,使青城一派世代扬威,以偿我罪孽万一。”

他也笑了一下,这一次他的笑容,像锤子敲在一柄将要镌就的刀上:“很多年前,我们并肩赶三八婆,打红袍老怪,那时我们,也曾是侠少……”

邵汉霄喟叹道:“那时候的侠少,可不似今日的侠少……

两人相视,彼此白发斑斑,皱纹满脸,都呵呵、哈哈地笑了起来,在夜空里,月色下,空荡荡的岩壁将声音回旋,很是苍凉寂寞。

平一君道:“当日一起闯的人,已经躺下去几人啦。”他是看着横尸就地的文征常、祝光明等说的。

邵汉霄淡淡一笑:“今日‘吟哦五子’,怕都要葬身在百花洲琴心馆了。”

平一君沉重地摇头,望定他说:“我们尚未交手,胜负未可预知,邵兄怎说这种丧气话!”

邵汉霄郑重地道:“坦白说,若论武功,我们师兄弟五人,以一对一,都不是你和庞兄的对手。若论智计,我们更不如你。”

平一君一笑道:“诡计多端是我的看家本领,邵兄是坦荡君子,不比诈略;但若说到武功,我却知道,这几年来,派中要务几乎全交魏二侠,其中一个较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邵兄苦修‘笔削神剑’,这套武功如果练成,嘿嘿,”平一君俯首看看自己左手肘胁夹住的藤枪,道:“我这竿儿,只配钓鱼去。”

此际魏消闲禁不住说:“就是因为他将派务都交给我,他自己却好整以暇,潜修武功,所以……所以我才……”

邵汉霄叹气道:“其实你又何必不服,这几年都辛苦你了,我早想将掌门之位让予你,只是多训练你处事之能,好让你成器。”

说罢不去理他,径自向平一君道:“不错,我‘笔削剑法’七十二路已剩了九路未练。”

平一君一听,脸色沉了下来,眼睛却发了亮:“孔子作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去芜存菁,言简意赅,记言记事,你将七十二路剑法练成只剩九路,可谓已臻一流境地。”

邵汉霄静静地道:“可惜我未能将‘笔削剑法’练到化境,还是剩下九路。”原来“笔削剑法”的最高境界,便是将七十二路剑法全消融尽解,一路都不要剩下,而至化境,还是将剑法使回原来之七十二路,邵汉霄虽已是武林中罕见之材,但凭他潜心修炼下去,也非要十五年以上方达最高境界不可,而要到化境,得还要从头修习的时间,人生又有几个数十年。

这一套剑法博大精深,昔时青城派“千手剑猿”蔺俊龙因在大侠萧秋水指点之下而练成,数代以来,已无人能复当日这套剑术的锋芒。

平一君却十分严肃地道:“看来今夜此地,难免有一番恶斗。”

邵汉霄白髯无风自飘:“能有此战,全仗平庄主成全。”

平一君说:“若我无胆与你放手一战,那我这数十年也算是白活了。不过,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无论今晚谁胜谁负,青城派的人,谁也无法活着出这峡谷这便是我引你们来此的原因。”

邵汉霄大笑,笑声尖锐且悲昂,道:“我只求能为师弟们手刃凶手,尽力而为罢了……至于这儿的青城派的人,又有哪个该活下去的?反正你已放了关贫贱,青城有继,我也就放心了。”

这次青城派除了五大高手邵汉霄、魏消闲、祝光明、杨沧浪、文征常“吟哦五子”全皆出动外,还有全青城后起之秀的精英“东豪”、“北英”二组也全在这儿了,可以说是“一网打尽”。

寿英惊怖地道:“你不能如此!”

徐虚怀嚷道:“平庄主,你说过,让二师叔杀了师父等人后,你会替我们除去二师叔,而今你……”

徐鹤龄哀求道:“我们……我们投靠白莲教,再也不想勾结官府,不当侠少墙主了,平老前辈,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说到这里,一声惨叫,切断了他的哀求。

原来其中一名青城弟子,见情形不妙,偷偷溜走,才一进入狭谷,立刻被射成刺猬一般,惨死当堂。

平一君歉然摇首道:“很对不住。我不能留下活口,”

众人一听,知无幸理,脸都青了。

平一君忽仰天笑道:“邵兄,在我们未交手决一生死前,先把该杀的清除了吧!”

他一说完,又一声惨吼,那名叫雄剑柏的弟子,已给舍守硕一刀劈为两段。

那“虎”地一下刀风,映亮了舍守硕的眼神:舍守硕这时不单丝毫没有惺松睡眼,而且双目虎虎有威!

劫飞劫失声呼道:“你就是田陌上袭击巴楞活佛的刺客!”

舍守硕傲然持刀,刀弯如弓,刀势如虹,他的刀法得传自舍长房,自然刀走威猛路子,只听他傲然道:“正是!”

平一君望着他手中枪身软垂、枪尖沾地的藤枪,缓缓透了口气道:“既然该清楚的,都已经说清楚了,那么,该死的,也该死了。”

他一说完了这句话,软如蛇身的枪“飕”地抖直,直刺魏消闲胸膛!

魏消闲流血未止,已支持无力,此时此境,他惟有惨呼一声外,还能做什么?

半途突然来了一柄剑。

剑是精钢打成的剑,但在这人手上使来,这剑直如软鞭一般。

这一剑先格开了刺向魏消闲的枪,然后如毒蛇缠上棍上一般,闪般盘旋而上,削、刺、割、引了三次。

平一君的藤枪,本是柔软的东西,却使得如铁杵一般硬直,横挡直格,硬接了三剑。

到了第四剑,剑身突然坚不可摧,疾戳入藤棍之中,自另一端尖凸了出来!

这刹那间,平一君为了不使自己伤于剑下,只有一条路:就是弃枪退开!

但剑尖迅捷一收,邵汉霄引剑而退,持七尺剑而立。

只听他道:“我猝起偷袭,作不得准,若平手而战,我这剑占不了便宜。”

平一君微笑道,“好剑法……”

邵汉霄抱剑而立,然后展臂一引,剑遥指地,这是青城派对所尊敬的同道中人比剑前示礼的起手式:“君子安位。”

平一君“呼”地划了一道枪花,将枪尾往地一点,威风飒飒,红光满脸,目光威厉,怎似年逾七十之老人,只听他说:“我却有一事不解?”

邵汉霄道:“平兄请说无妨。”

平一君道:“魏消闲是青城叛徒,杀友背义,邵兄何苦还要护着他?”

邵汉霄抚着白花花的胡子,说:“我不是维护他,而是适才我中毒未消,无法出手,但而今能动能跳,就不能让任何一位青城子弟,死于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