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这女子有一双男人的眼(第2/2页)

钟夫人忽又委婉的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咱们是姊妹,有些话,我反而不便说。”

阴盛男以一种春寒般的薄凉说:“你不便说的话,由我说。”

宋嫂说:“请说。”

“我是不是要去劫狱?”

“是。”

“你自己一个人就能救出龚侠怀?”

“不能,”宋嫂说,“可是不能不去。”

“那人为什么不找人一起去?”

“我不敢叫人一起去送死。”

“明知送死你还要去?”

“人活着只怕找不到值得为它送死的事情,”宋嫂说,“我找到了,便不怕死。”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们一起去?”

“因为我不敢。”宋嫂俏丽的唇角已漾起了笑意,“因为你们已暗杀龚大侠多时、多次,你们是龙头的敌人,怎会为他送死?当日,我投身‘八尺门’就是为了保护龚侠怀,不让你们得逞。现在他已人狱了,你们岂不正中下怀?”

“你少来激将!”阴盛男阴寒得像在太阳的背面,“他是我们最好的敌人。他要死了,我们找谁暗杀去?有这么好的目标,便可以锻练我们鞭策我们更加强努力!他不能死,他死了是我们的损失。只要他活着,咱们才能达成愿望,终有一天,杀了龚侠怀!”

宋嫂有些哽咽:“你们……”

阴盛男说:“所以我们要去救他。”转首问钟夫人,“我可曾说了你心里要说的话。”

钟夫人点头,“她虽然不把我当姊姊看待,但我总不能不当她是好妹妹。好姊姊是不能眼睁的看着妹妹去送死的。”

“什么姊姊妹妹的!牛满江大喝一声,说:“他奶奶的!好汉只问有情无!龚侠怀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冤死狱中!咄!江湖上有江湖上的道义,杀他归杀他,救他归救他!咱们可以暗算他,但不可以眼见他给宵小之徒暗算!咱们江湖人,头上有太阳、星星、月亮,死就死,这牢是铁定要劫的!”

“馊样的!”宋嫂明亮的眼里翻涌起了泪意,“咱们就在天牢里干一场好戏!”

“慢着。”阴盛男眼中仿似燃起两盏地狱里的火。就算是再阴暗的火,也是一种光;在阴盛男脸上多了这两道光,就像一个死人忽然又有了生命似的。

“怎么?”

“要救龚侠怀,光我们还不够。”阴盛男说,“大牢不是易劫的,我们还得找各路好汉,一起出手。”

钟夫人哈哈笑了,又回复了她的江湖豪气,“要找齐人马去杀龚侠怀,这算是不易;而今要找人去救龚侠怀,这又有何难?”

“浦田一休大师、‘餐风长老’、‘饮露真人’、‘融骨先生’、‘销魂头陀’、‘流云一刀斩’傅三两、‘大击大利’苏看羊、‘单眼挑神枪’霍梦姑、‘妖妇’姚铁凝……这些人,莫不欠了龚侠怀的情,也欠了咱们的义,只要咱开口,他们没有不到的理由!”她说,“还有些人,像‘跨海飞天’刑中散、‘踏雪无痕’巴勒马、‘神通’莫虚洲……这些人也不妨去请一请、试一试……”

宋嫂道:“让我去请刑中散刑老大……”

牛满江沉嘎的说:“我叫巴勒马,没有不来的!”

“咱们还是要打探清楚,龚侠怀到底如何了。”阴盛男补了一句。

钟夫人说:“好,咱们分头行事。”

宋嫂忽然唤了一声:“姊姊……”

“你少来虚情假义、荡气回顾!”钟夫人骂道,“告诉你,救龚侠怀是咱们江湖人的事,待救得他出牢,要杀龚侠怀又是咱们杀手的事那时你别来从中作梗!”

“……不过,咱们总要先做好一个江湖人,才能当好一名杀手……”

那时天气,快雪时晴。

雪,偶尔还是下的,但下得快停得也快。嘴唇已不常破裂了,墨砚不至于要用力磨搅,桌上的印鉴也不必呵了几十口气才能盖章,老祖母渐渐也咬得动盒里的糖莲子和蜜饯了。虽然一切仍是冰的凉的,指尖触及衣衫时仍是传来冷和硬的感觉,就像抓兵器时一样,但换衣服已不必赶快的把衣服穿上了……

牛满江心里就清楚不过,虽然他拉下的屎很快就结成了冰,撒尿时也给风吹得斜飞,但是春天,虽然迟来,毕竟来了。

他用不着再把精力发泄在用脚踏碎坚冰用手拔起岸边那一列树用肩去顶住奔马用驼峰去撞那一座铁塔般的墙了。

他不再听自己喘息于过剩的精力和发泄不完的精液了。

他已有事可千。

一件大事。

正事。

劫狱。

“救出龚侠怀”已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目标。

唯一的惊叹号!

人生一世,至少只求做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