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张恐怖的脸(第2/3页)

他走前两步,看见隔着罗帐的唐方在烛光中发披及肩,柔美妩媚,他心中生起了一种痴狂的意念,唐方见他脚步跄踉,以为他内伤发作,便问:“你伤怎样?”

海难递呼吸急促,一直走过去,便什么都作得出来,忽听唐方这柔腻一问,反而一窒,心中在想:是了,是了,她在关心我的伤势,她还没忘记我的伤势,她对我的印象是不至全坏透……我不可以对她作出叫她失望的事……这下间他酒攻入肠,当真内伤发作起来。

也许在旁人而言,这欲念的禁制并无那么大的反复起伏,但在海难递来说,他本是风流成性、欲海难填的汉子,一下子遇到了自己思慕的人,情欲之间一时极难控制得来,陷入了极大的迷乱之中,他脑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不要走过去,不要走过去……

然而海难递的艰苦挣扎与迷乱彷徨,唐方是不知晓的,她听到海难递在急促的呼吸中,以为他内伤复发,很想过去帮忙,所以便吃力地从床上撑起来,扶着床沿的事物挨过去探看海难递的情况:

那边阿天和阿逆已经小解回来,一路说着笑话,阿天说:“逆大姐,你二十七八了,也该嫁人了。”这时水雾洒人甬道来,不但声音没听清楚,连身边的人也极难看清楚。

阿逆也没听清楚,所以她问:“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于是阿天又在雨声中说了第二遍,这次阿逆听清楚了,笑啐道:“你这十月芥菜早就动春心啦,你喜欢老大,可惜老大不喜欢你……”

阿逆也是真的钟情于海老大,其实这四姝中多多少少对海老大都崇拜得有些逾乎常情,姊妹四人平日调笑也是有的,阿逆这样说回来,阿天却不似往常一般顶撞回去。

原来她先说的那一句话,阿逆再问,她只好再说,再说时忽然觉得雨雾森森,好像在骤变无常的小雨里隐伏着什么鬼魅似的,在偷听她们的说话,她有一种特殊的悚然,只好停止了说话。

阿逆警觉问:“怎么啦?”阿天只觉不妥,却又不知哪里不妥,只有说:“没什么。”阿逆调笑道:“看你神不守舍……”这时两人行至一处转角处,突见一个人刷地横在前面。

阿逆和阿天是女中英豪,反应敏捷,虽惊不乱,两人分左右跳开,摆出架式,阿逆握拳倒提成弧圆状,阿天掌切成角作方形状,两人是“左圆右方”八杰之一,搭配数十年,在危急关头,尤见配合迅疾无间。

那人也是左手急攻,右手急封,三人对拆数招,在迷雾中着着都是抢攻,端的是凶险,数招一过,已见分晓,阿逆阿天以二敌一,稳占上风。

只听那人失声叫:“原未是你们!”忙回拳收招,阿天阿逆听声极熟,故出去的一拳一掌,立即收回大力,砰!砰!二声,仍然把那人打得跄踉退了七八步,方才把得住桩子。

阿天阿逆在雨雾中落足目力看去,果然是阿师,不禁哑然失笑,却是虚惊一场,阿逆啐骂道:“咄!你躲在这儿吓唬人么?人吓人没药医!”

阿师赧然道:“适才我在雨雾中仿佛见人影一闪,怕生变故,便来瞧仔细,听有人说话声,就出来截佐……是你们先动手的嘛!”他苦着脸,敢情那一拳一掌,挨得并不好受。

阿天阿逆见阿师已吃苦头,也不为已甚,阿逆道:“你在这儿继续餐风饮雨吧,姑娘我可要回去做梦了。”阿师正怨这湿漉漉的鬼天气,又寒又饿,却还要看更,正是十分不悦,无端端又给她们打了两下,更不甘心,于是不耐烦地道:“去吧,去吧!”

阿天阿逆便在嘻笑中消失在雨中。两人一面有说有笑,一面向客店通道行去,准备回房歇息,刚才那一阵虚惊,倒使阿天不安的心情,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阿夭和阿逆又说又笑,所以没留神远处一声微弱的哀号。

但是阿师留意到了。

这时两个女孩子已在雨雾中不见,但笑语仍然传来,阿师本来想叫住她们,又怕给她们说自己疑神疑鬼,一咬牙,便自己循声过去查看。

阿师循声过去查看,只见一团密如织纱的迷雾,他走了进去,才知道有堆比人还高的草丛,一直蔓延过去,在迷雨里也不知有多远。

阿师有些心寒,没有再过去,可是当他回身要走时,又听见草丛中籁地一下微响。

声响一起,阿师立即回身。

他返一下身子,蓦瞥见一物向他扑来,他蓄势已久的一拳一掌,也立时发了出去!

“蓬蓬”二声,拳掌皆中,对方身子尚未被他震飞出去,他已易拳掌为双爪,抓住对方肌肉,准备再打一拳一掌。

却就在这一刹那间,阿师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刹那间分成了两个奇妙的揣测:一,他忽然想起了适才自己被阿逆阿天所误以为敌,挨了一拳一掌的事;二,他可以立时断定一点,他对面这人已经死了,而且早在他出手前已经死了。

这两个想法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就在这时,阿师已经看清楚了那人的脸,一张恐怖的脸。

这张脸布满了鲜血,舌头被割,牙齿全被击碎,反插入口腔内,而嘴却张大,被一根尖刺上下撑着,所以合拢不起来,木刺尖部已穿下额与鼻梁而出,其余双目被挖,耳朵被削,三条横在颔前的刀痕,以致脑浆也被挑了出来,可见得这人死前,杀人者不让他声张惊动,便把他的嘴捣得一团稀烂,而且身受逼供惨刑。

这张脸虽可怖至极而且不成人形,加上阿师打了一拳一掌,鲜血自脸部不住溢出,但阿师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张脸!

他老兄弟的脸。

阿叛的脸。

他张口欲呼,惊怖已甚于一切,就在这时,一双手自阿叛尸身后面伸出来,扼住他的咽喉。

他双手一动,突有人自后揸住了他双臂,而阿叛尸身倒下,一人出现,另一只空的手,执住根木刺,全插入了阿师口腔之内。

阿师至此,双足腿弯处又被后面的人踢得跪跌下去,只能发出一声低闷的呻吟,他面前的人,正拔出了第二根桃木钉,阿逆阿天在迷雨中走到长廊头的房间,走廊上的石板地,都让雨打湿了,两人走来,分外小心。

她们三人,原拟同睡一间房里,彼此取暖,她们站在门前,门里黑黝黝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这刻阿天笑道:“阿行那小王八,一定睡熟得像只猪!”阿逆笑:“咱们改天来放把火,把她烧成一只烤猪。”两人又吱吱咯咯地笑了,在深山雨声里断断续续。

阿逆忽然哎哟叫了一声,阿天吓了一跳:“怎么?”

阿逆摸一摸身上,怪不好意思他说:“我……我的裙裾外摆,放到……茅房里去了。”阿天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呀,你也来学阿师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