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跃出金陵

燃断魂

齐君元他们逃到穿石牌坊跟前时,已经可以听到周围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和人在草木中穿行的声音。围聚而来的护卫们距离很近很近了,再容不得丝毫耽搁。可面前的这堆乱石是活的,是机栝弦簧带动着的,他们能快速通过吗?

瘫散了的穿石牌坊依旧没有复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随便通过。此时的机关机栝应该处于反向蓄力状态,随便触动一下任何一块石块、石柱,整个穿石牌坊将会同样扭转翻滚,以最初启动时同样的打击力量扫荡坎面范围内的所有生命,只不过这次是朝复位的方向动作。

不仅周围的声响已经非常接近,而且桥亭的方向也是灯笼火把全亮了起来,可以听到很多人往这边奔过来的声音,其中还不乏劲风风声和愤怒的念咒声。估计桥亭移动的门户被打开或被拆除了,那些死了同伴的风僮带着援手的护卫又一次紧追而来。

“快点呀、快点呀,快过去!怎么过去呀?”范啸天言语显得有些混乱。他这种性格的人,相对而言更适合做那种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比如说以己身做兜直接接近周行逢从而找到唐德在何处。而面对紧急的状况他会很无措,就像广信城那场临时的刺局一样,最终竟然没有考虑好自己的退路。这主要还是刺局做得太少,缺乏应急的经验和心理。

不过说实话,身临如此急迫的状况,面对碰一碰就会用巨大力量摧毁范围内所有生命的穿石牌坊,慌乱、焦急的不仅仅只有范啸天一个。唐三娘和哑巴此时也很无措,只不过没有像范啸天表现得那么激烈而已。

眼下只有齐君元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而且心中也真的没有一点慌乱,因为穿石牌坊阻碍逃出的问题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进来时,齐君元利用了钓鲲钩和犀筋索闯过穿石牌坊。在继续往里闯入时,他并没有将挂在石梁上的钓鲲钩和犀筋索收回。这可能是怕收回时触动了哪里,让穿石牌坊后续变化的动作或反向启动复位。

这时候周围的光线比闯进来时要亮许多,齐君元只瞄了一眼就找到了挂在石横梁上的犀筋索。他急走两步,用极为轻巧的手法捡起一根犀筋索,并随手将旁边的唐三娘拉到自己身边,伸单臂穿过三娘腋下将其抱住:“你也抱紧我,千万别撒手掉下。”

吩咐完唐三娘后,他高声对哑巴说:“飞星,你轻轻抓起那根索儿,将二郎带上。先不要使力,听我数到三一起拉索儿。”

哑巴听了这话后立刻动手,他单手将犀筋索握在手中并绕了一圈,另一只手几乎是将范啸天横夹在臂下。那范啸天只能反手紧紧抓住哑巴的腰带和裤子。

几乎是没有间断的“一、二、三”,“三”字刚出口,齐君元和哑巴一起用力拉动犀筋索。瘫散成一堆的穿石牌坊碰一碰就可能会启动复位,更何况这样大力的拉动。

很突然的机栝动作,穿绳收缩,然后那些石柱、石梁再次猛烈地翻转了、挥舞了、提举了、竖立了。整个穿石牌坊就像个蜷缩的石头巨人一样重新站了起来,将身躯挺立起来,将四肢舒展开来。虽然它的复位动作依旧在拴住立柱的犀筋索作用下有些变形,但它最终还是恢复成它耸立的姿态。

钓鲲钩勾在石梁上,钓鲲钩后面的犀筋索吊着四个人。随着穿石牌坊的复位,随着石梁的提起和摆动,这四个人被甩起、被荡出,被抛落在穿石牌坊的外面。

人刚落地,齐君元立刻抖索收钩,然后快步过去又将哑巴手中的索儿和钩子收了。所有动作犹如庖丁解牛,就连身形起落、脚下步数都恰到好处。这一切显示了齐君元的技艺出神入化,但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又说明所有的一切他之前就已经全部想好、设定好了。

留下钓鲲钩、犀筋索就是为了逃出。但是将很贵重也很重要的钓鲲钩和犀筋索留下作为逃出的工具,将逃出的方法设计得如此精妙快捷,最后连逃出时收回自己器具的细节都考虑得步步到位。这一切未免显得逃出要比寻到齐王、刺杀齐王更加重要,而且设计的计划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铁定会逃出。

按理说同行的其他人看到这些情形后应该提出疑问:齐君元最初到底是设计了怎样一个刺局?就为鬼肠子道上走几步就再逃出去吗?但是没人提出疑问,范啸天、唐三娘还有哑巴似乎都是脑筋不会转到如此细腻地步的人,而唯一一个出身天谋殿有可能对齐君元提出质疑的汤吉已经死在了“四海同潮”。

出了穿石牌坊便是“照天镜”,“照天镜”不像穿石牌坊那样碰触任何一块石头都会导致机栝动作,继而蓄力实施后续击杀或比击杀更狂猛的复位。“照天镜”就是一个固定的坎面,进来和出去时没有任何变化,也无法进行变化。而且齐君元已经找出了坎面布置的规律,整理并记住了从上面通过的路线走法。只是这路线走法必须瞄准踏脚位一步一步走过去。

但是此刻包抄围追过来的护卫高手们已经近在咫尺,他们手中的兵刃发出的寒光已经能够闪晃到齐君元他们几个人的眼睛了。所以依旧按点位一步步慢慢走出去,一旦围捕的护卫出现后,身在坎面中未能及时通过的都等同于自杀。

齐君元很清楚现在根本不可能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出“照天镜”,所以他没有直接奔向“照天镜”,而是招呼哑巴先往旁边的一个花坛跑去。

范啸天和唐三娘在“照天镜”前站住,并开始快速将进来时的步数在脑子里重新过一遍。但还没等他们来得及调整身形和视线的状态,齐君元和哑巴也已经到了。

哑巴两手各提一个细麻编袋,看着他提着轻飘飘的,实际上却非常重,因为袋子里装的是实实满满的黄沙。人还离得“照天镜”挺远,一个袋子便已经被抛了出去。袋子落在“照天镜”坎沿的里侧,黄沙从未曾封扎的袋口全冲倒了出来。才几步之后,哑巴又将另外一个袋子抛了出去。袋子落在“照天镜”的中间位置,袋里的黄沙同样冲倒出一个小沙堆。

“你们先让开,跟在我后面过去。”齐君元没有拿袋子,而是拿了一把木头推耙。推耙的耙头很大,足有一张八仙桌那么宽。耙头往坎沿里侧的小沙堆中一扎,然后一路往前推开。于是在变化莫测的“照天镜”上出现了一条沙铺的小道,一直连接到中间的那个沙堆。齐君元没做丝毫停顿,继续用推耙推动第二堆沙子继续往前,于是这条沙铺的道路一直延伸到“照天镜”的另一边。

“照天镜”的奥妙之处是视觉误差、高低误差最终导致脚步误差,但是两堆沙子推出的路径不仅可以遮盖影响视觉的石面纹路和反光,而且还将很难看出的铺石高低差异全部抚平。所以再不用研究路线步数,再不用聚气凝神调整视线和状态,直接从这沙路上快步奔过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