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皮卷被分(第4/7页)

但除非是有“秦淮野筑”里的人带着,还没听说有什么人走过“震魂桥”的。一个是没人敢过去,“秦淮雅筑”里住着齐王李景遂,这是南唐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谁没事干往那里面走,那不纯粹是要惹祸上身吗?另外那座“震魂桥”也不是一般的桥,甚至是比支流上拦行的铁闸更加难以越过。平常看着那些“秦淮雅筑”的人进进出出,那就是一座稳固的石木桥。而一旦其他什么人贸然上去,那桥便会震动起来,晃扭起来,桥石散落,桥体下沉,刹那间就将试图过桥之人三魂震落三魂,不是跌滚回东岸,就是摔到水中。至于“秦淮雅筑”里其他的建筑是否也会如此,外面的人就更是无法知道了。

太公轩也是“秦淮雅筑”中的一个建筑,名字挺大气,其实就是用竹子和稻草搭建起来的一个棚子。不过这棚子是建在玉荷塘边上的,是个坐在软榻上就能垂钓的棚子。而且估计这棚子应该不会震动、散落到池塘里去,因为李景遂很多时候是会坐在这里专心垂钓的,比如说现在。

冬天的鱼难钓,除非有最好的香饵和最好的耐心,当然还需要最好的技巧。李景遂握着钓竿,他相信自己的香饵是最好的,自己的耐心也是最好的,但是鱼始终都没有上钩。所以他在考虑今天开始是否应该运用最好的技巧,但这技巧一旦运用了,那就意味着第一轮的较量进入了决战阶段。而如果运用之后鱼还不上钩,那就意味着第一轮的较量是以自己失败告终。接下来只能改换其他方法来对付这条鱼了。

虽然李璟是将审讯烟重津刺客的事情交给了他和太子李弘冀,但李景遂觉得这件事情主要还得自己来办。自己一直兼顾主持刑部,可以说是专攻案件辨查和刑狱查审的。而太子李弘冀还有协助审讯的冯延巳、韩熙载都是外行,所以这件事情要想做好,自己就必须大包大揽,不能受到其他三人太多干预。

另外李景遂也是想利用这件事情提高自己的威信,因为他不是将帅人才,无法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而他又被定为南唐皇位继承人,如果没有一些大的功绩,恐怕会有很多人不愿臣服辅佐。所以这次查出暗算元宗的背后操纵之人对于他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要利用这个机会尽显自己的才能和手段。

那个叫裴盛的刺客已经安置在黄粱居中有半个多月了,每日都是美酒珍馐喂着,美女娇娘陪着,与刚押到此处时相比,已经养得白胖肥嫩了许多。

而从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李景遂便让人每天给他开出一个册子,册子上列出的是官职、银两、田地。他知道天下人碌碌,为的无非就是这三样东西,有了这三样,其他什么都可以想办法得到。特别是做刺客的,对这三样东西的欲望更加强烈。他们往往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和途径获取到这三样东西,这才冒险通过从事杀人的行当来获取这些。从裴盛被押到这里半个多月,每天开出的册子都是不同的。上面这三样东西的级别和数量在不断变化,在不断提升。李景遂管这叫“软取心”,他相信这一招应该是会有效果的,只是时间长短、筹码大小不同而已。

吃着美酒珍馐,拥着美女娇娘,看着一天天加码付给自己的巨大利益,很少有人能挺过五天的。因为作为被审的刺客而言,他们应该担心某一天开出条件的人会被他无动于衷拒绝合作的态度激怒。那么非但所有的优厚条件会化为乌有,而且还会换来无法承受的肉体伤害和精神折磨。所以虽然每天面对的只是一张写满字的册子,其实对于刺客的心理是有很大压力的。是对他们坚守职责和操守的一种挑战,更是对其人性和欲望的一种缠斗。

所以半个多月来“秦淮雅筑”中看着风平浪静,王爷和刺客之间一团和气,但实际上他们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比拼的状态。他们比拼的是双方对一个分寸的掌握,比拼的是双方对形势和细节的分析揣度,比拼的是双方心理的承受能力和忍耐力。

但是面对所有这一切,裴盛已经挺过了将近二十天,这绝对不是常人的意志可以做到的。这么多天里,裴盛唯一透露的只有自己的名字,其他所有和刺杀有关的、无关的都只字未提。所以就连李景遂也开始从心里佩服裴盛了,因为如果只是不屈服、不合作、不透露和刺杀有关的信息,那么这个刺客只是在耐心、耐力上超乎常人。但是能够连无关的信息也只字不提,那么就不仅仅是耐心、耐力上的超常表现,而且还有警觉性、抑制力、自我控制、自我疏解上的超常表现。这已经是近乎扭曲自己人格、人性的意志层次。

就在这时,太公轩竹门“吱呀”一响,走进一个胡须已经有些斑白但面色红润如童的高大老人来。

李景遂听到竹门响声后,手中鱼竿微微一颤,鱼浮瞬间荡开了几圈涟漪。李景遂知道自己作决定的时候到了,可他还没有完全想好该作怎样的决定。

“王爷,今日如何加码?”那老人声音洪亮,声出气荡,这就算是壮硕的年轻人都无法达到。

“第几日了?”李景遂其实心中清楚知道已经第几日了,但他还是问了一下。

“第十九日了。”

“那刺客状态如何?”李景遂又问,他觉得有些问题的答案可以帮助自己作出最为正确的决定。

“很可怕。”

李景遂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费刑司,你所说的可怕是什么意思?”

这个老人正是刑部总刑司,人称“半吊子”的费全。费全知道自己的回答肯定会让李景遂继续追问,而他也正想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之所以说他可怕,是因为这些时日他越过越自在了,看起来没有丝毫的负担,就像是住在自己家里一样。蔡佛爷也来瞄过几回,就连他都看不出这种状态是刺客矫情做虚,还是真的无心无肺,所以我说他可怕。不过有几点与普通杀者不同的特点可以确定,一是这刺客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二是此刺客似乎并非为财而杀。第三点是蔡佛爷辨出的,他说这个刺客虽然看似越来越轻松自在,但一举一动间依旧是以全神全力贯身。也就是说,他还处于刺杀状态,精神意识还没有从刺局中撤出。这一点很奇怪,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已经没什么人要杀,也杀不了什么人。”

“你这样一说我便清楚了,也就是说,那刺客外部看起来轻松随意了,但其实是在暗中蓄力。我觉得他这样做可能是认为自己有机会逃出,或者可能是觉得会有人来营救他。”李景遂知道“十目佛爷”蔡复庆不会看错,但是明明已经是阶下囚了还处于刺杀的状态,那就只能是这两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