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极渊

谁漏息

毋昭裔不辞辛苦,未待天色大亮便带着高彦俦、赵崇韬直奔巴州,传旨给李廷圭。而王昭远也是连夜赶往赵季札的家砸门,他倒不是急着传旨,而是急着邀功。自己抓住了难得一见的大好时机,将一直处于闲职的赵季札给推了出来。如果此战成功,赵季札在朝中站稳脚跟,就可以作为自己的臂膀,以后联手与毋昭裔、赵崇柞那一伙老东西明争暗斗。然后再加上后宫秦艳娘支撑,那么以后蜀国朝堂之上谁能与己抗衡?一想到这里,王昭远心中又怎能不得意。

孟昶虽然满怀心事,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瑞馥宫。但是此刻的他再没有丝毫欲望,只是坐在那里对着红烛上的火苗,假想着熊熊战火焚城灭府。

“皇上何故半夜冒寒而去,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秦艳娘从床榻上起来,她并未穿衣,只是用一张裘毡裹住裸露的身子。

“是呀,有大事发生。不过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安心睡觉不要多问。”孟昶心情很不好,所以即便秦艳娘在他面前闪动着半隐半露的婀娜裸体,他仍是不能气顺。

“我是不懂什么大事小事,不过我知道就算有天大的事情皇上也不该如此愁闷啊,朝堂上下那么多的文臣武将难道就不能为皇上分忧?他们拿了俸禄就只是每天杵在皇殿之上作摆设的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不如立上几个石人、铁人那还更加威武些。”秦艳娘这话说得虽然小气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孟昶听了这话心说也是呀,事情来了躲不过,因为那由不得自己。但是应对事情却是全凭自己安排,如果事事都要皇上亲力亲为的话,那这皇上做了得累死。但转念再一想,有些事情的确可以安排臣子代劳,而有些事情却必须自己亲自去做的。比如说联络南唐太子李弘冀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亲自操作,那李弘冀肯定不会理睬。而且旁人操作中要是不慎将此事漏出,那么对李弘冀会有很大不利,对于蜀国和南唐间长久的合作也是很大的不利。可是连着几路密使遣出,多少时日过去了怎么没有丝毫回复的音信?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也不会五路密使同出意外呀。除非……除非是有人知道了自己和李弘冀暗中交往,然后有针对性地采取手段要断自己和李弘冀之间的信道。

孟昶因为与李弘冀暗中筹划之事都极为隐秘,所以相互间传递的信件都不从密探道和军情道走,那样会辗转许多环节、经过众多人手。他们的每封信件都是由身边最为亲信之人专门传递,没有第二人可见。

秦艳娘见孟昶仍是愁眉不展,便过来倚坐在孟昶的身上。孟昶虽然满心烦恼,但这温香软玉入怀,他却怎么都无力推开。

“皇上,几多愁绪山欲倾,就算奴家一曲南音、两回旋舞解不了,这一夜的云雨欢情难道还解不了吗?”

“唉!女子只知帏间乐,哪里得知国事愁啊。两国联盟最惧信道不通,这你解得了?”

“这我虽解不了,但也不是谁都解不了的大事呀。我瞧那日带我入成都的赵崇柞大人就是个精明强干的栋梁之才,手下又能人众多,通信道之事我觉得他就能解得。”

孟昶一听这话猛然醒悟,对呀,自己原先只是用自己身边亲信或李弘冀身边亲信传递信件。这些人虽然可靠,但都是宫中、府中养尊处优之人,行路传信之事一旦遇到波折便无法应对。而九经学宫的人虽然是经过各方面严格训练的高手,但是他们平常都是作为内宫防卫,江湖经历很少。否则的话那么多高手随华公公去蜀、楚边界接应丰知通,怎么都不可能全军覆没呀。只有赵崇柞掌管的不问源馆网罗的都是江湖异士,可奔驰千里取人首级,那么让他们给自己和李弘冀暗建一个秘密信道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第二天早朝之后,孟昶单独留下了赵崇柞,将自己的想法对他说了。

刚才早朝之上已经向众大臣通报了大周军入境之事,并且将已经在进行的两个策略告知众大臣。因为那两个策略毕竟是仓促间想出的急办法,所以还需要集思广益补充其中不足,最好将后续的可能和应对措施也商量出来。不管战争还是政治,都像是在下棋,比对方多想一步那么胜算也就多出一分。当时朝上建议最多的就是联合南唐、北汉夹击大周,所以孟昶刚提出要在自己和南唐太子李弘冀之间连接一条可靠的秘密信道后,赵崇柞马上就知道这是出于什么意图了。

“建起信道并不难,我不问源馆本身在各国就安插了密探暗点。主要的问题是南唐李弘冀那边如何知道我们新的信道,我们不问源馆与他们从无来往,而且不问源馆的人都是江湖中人,李弘冀又如何能相信他们?”对于赵崇柞来说,传递信件真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如何和李弘冀挂上钩。

孟昶想了想,他觉得这真是个问题。原来自己的亲信以及李弘冀的亲信,都是在他们初次结盟时见过面的,然后又带着相互间指定的印符、标记。而现在突然换人前往,就算依旧有指定的印符、标记,但仍是难以让李弘冀确信。最好是有什么能代表自己的人前往南唐,一则是将这次大周兵入蜀国的事情与之协商对策,再有就是对新的信道予以说明。方便的话甚至可以确定几个以后专门的传信人,并带到李弘冀处让其确认。

那么谁去合适呢?这一次孟昶没有多想,因为他面前只有赵崇柞,而秦艳娘也对赵崇柞推崇备至。所以能代表自己前往南唐见李弘冀,商议应对大周的办法、搭建新信道的人选非他莫属。

当知道孟昶要派自己前往南唐后,赵崇柞很是犹豫。因为毋昭裔已经替孟昶前往巴州传旨给李廷圭了,然后自己再前往南唐的话,成都府中便再没有个能时刻提醒孟昶、稳住蜀国朝堂的人了。这样一来恐怕会让王昭远这种人乘机弄权,搞乱了朝纲,搞冷了民心。到时候就算外敌退去,所遗内患亦会无穷。

担心归担心,赵崇柞却是没有想任何办法来改变孟昶的决定。一个臣子要想改变君主作出的决定是需要极大勇气的,而且也是十分没有必要的。所以赵崇柞做了一些准备,第三天便上路赶往南唐。

南唐大部分区域是在江南,这里自东晋时起便修建了无数寺庙。而且越往金陵城方向去,寺庙越是密集。杜牧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描述的就是这一区域的景象。时过境迁,如今这些寺庙有的已经破败没落,有的已经香火寥渺,还有的藏于林深山重处,人迹罕至。但是不管是何种情况,这些寺庙对于两种人来说仍是有实际作用的,一个是做学问的人,可以躲在这清静处研修,或约几友共论。还有就是行路之人,遍布各处的寺庙可以成为他们很方便的歇脚点、借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