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四十一章 千里勤王(第2/3页)

萧平旌微笑道:“也不能扫得太过干净。”

谭恒忙道:“是,是,王爷的吩咐末将都记得,特意放了几个人,让他们去金陵报信。”

萧平旌朝着金陵方向看了片刻,吩咐道:“集结前锋骑兵,执长林旗号,随我连夜行军。”又转向身边的荀飞盏,“主营大路人马,就麻烦荀大哥压阵了。”

荀飞盏惊诧地抓住他的缰绳,问道:“前锋骑兵只有五千,你脱开主力先到京城,怎么对敌七万叛军?”

“从沿途接到的消息来看,京城是三月十六那天禁闭的,算来陛下的生死已经悬于一线,我只是想让叛臣们早些看到长林军旗,”萧平旌笑了一下,拍拍荀飞盏的肩,“放心吧,萧元启的深浅我知道,他敢出城,我就敢应战。”

荀飞盏对他自然甚有信心,听了这番解释,紧握马缰的手指便松了下来,颔首领命,又叮嘱他多加小心保重。

脱离了中军与辎重,前锋骑兵营行速大增,一夜疾行,竟恰好赶在十五当天日禺之前抵达金陵,在北城门外的开阔之地摆出数个方阵,擂鼓摇旗,炫显声势。

乾天殿上精心筹备的禅位大典被这样粗暴打断,激得萧元启惊怒交加,立即遣退群臣,命何成将萧元时重新押回宫城,自己更换了戎装,带着狄明匆匆奔至北城楼上,亲自察看情势。

是日天气晴朗,无雨无雾,视野辽阔,城下数千骑兵军容严整,长林战旗猎猎招展。一身甲衣的萧平旌虽因遥远而看不清眉眼,但以萧元启的目力,当然也能认得出来的确是他本人不假,牙根顿时咬了起来,面色铁青。

狄明侍立于旁侧,神情也颇有动摇,喃喃感叹道:“居然真的是长林军旗……我身为大梁的武臣,以前从来都未曾想过,自己这有生之年,居然会与长林军为敌手。”

“不!那不是长林军,不是!”萧元启手扶堞垛摇了摇头,似在回答狄明,又似在说服自己,“萧平旌的嫡系早就已经被拆得四散零落,绝不可能千里之遥拉到京城来。那下头……只不过是他情急之下,拼凑出的一些乌合之众,打着长林的旗号而已。本王有七万精兵,狄将军也是一代勇将,下头这么一点人马,转瞬之间就能碾得粉碎!”

狄明先躬身应了个“是”字,又扫视下方一眼,“王爷所言不差,萧平旌亮出旗号这么久却未见攻城,可见确实兵力不足。末将以为,不能让他这样陈兵在外,动摇京城的军心。请王爷下令,末将愿出城一战。”

萧元启眉尖急跳,“你有把握吗?”

“城外地势开阔,羽林兵力远胜于他,末将有把握。”

萧元启扬首看向远方,极目之处的旷野缓坡上确实十分宁静,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有那么几千的军力,但一想起萧平旌用兵之狡诈,想起自己当年在甘州营时从来没有跟上过他的思路,萧元启的心中便是七上八下,纠结不定。

“他带着几千人马在城下挑衅,焉知不是设了伏兵?金陵城池巍巍,粮资丰厚,易守难攻,匆忙出战太过鲁莽,还是再稳一日,多看看的好。”

狄明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没再坚持,请萧元启先回宫城坐镇,自己亲守城楼。

就这样延缓了一天,荀飞盏所率的中军次日凌晨加速赶到,与前锋会合。等到朝阳升起,曙光再露之时,展现在狄明眼前的已不再是昨天那数个方阵,而是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的大军,上百面颜色样式不一的旗帜,拥簇着居中高扬的长林战旗,声势惊人。

指挥重兵合围金陵之后,萧平旌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选了正对北门的坡顶处立了帅帐,亲笔写下一封箭书,命长弓手射上城楼,接着召各路将领入帐,令其各自约束部下,不得擅动。

众将领命退出后,在外安排围城扎营大局的荀飞盏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一进帐便问道:“听说你向城中递了箭书,要给萧元启三天的时间,让他提出交换陛下的条件?”

萧平旌颔首应道:“没错。”

“这可是谋逆大罪,绝无半分可以宽宥的余地!”

“不然怎样呢?陛下、宗室、朝臣,还有皇家宗庙,全都在萧元启的手中,一旦把他给逼急了,结果一定是玉石俱焚,荀大哥愿意看到那样吗?”

荀飞盏被这一句话问住,呆想了半天,不甘心地道:“但、但是……你让他来提出条件,那肯定不会简单,真的就能答应啊?他如果一步一步地,越来越过分怎么办?一个勾连外邦的逆贼,若是因挟制天子而不得惩办,天下百姓何以心甘?”

萧平旌轻轻叹息一声,“道理我也知道,可陛下在他手里一日,咱们就不得不投鼠忌器,谨慎行事,你再生气也没有用。”

荀飞盏听了愈发气闷,在帅帐中来回走了好几趟,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停步瞪了过来,问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可不是这么容易就退让的人?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别的主意?”

萧平旌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点头,“荀大哥猜得没错,这三天时间说是给萧元启考虑,但实际上,那是留给我自己的。”

荀飞盏惊诧地靠近两步,“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悄悄潜入京城,先从他手中把陛下给偷出来。”

“偷陛下?你能怎么偷?”

“还不知道。”萧平旌耸了耸肩,屈指敲着自己的额角,“我这不正在想着呢嘛。”

城外弯引长弓直射进主楼中的那支箭书,自然很快就传递到了狄明的手中。他匆匆拆看之后,一言不发,将信笺掖在袖中,快步下了城楼,纵马亲自奔往宫城。

萧元启早在禅让大典之前便已迁入养居殿,只是未敢直接沿用宫里的使役人等,起居依然由信得过的亲卫侍候。勤王大军四面围城的消息一个时辰前已经报给了他,殿内显然刚刚经受过一次狂怒的风暴,龙案碎裂,灯台翻倒,众亲兵皆被呵斥了出去,惴惴地站在门外廊下。狄明进殿之后,淡淡扫了一眼周边狼藉,并未多言,靠近御座前行礼,将那封箭书呈递给了萧元启。

不过一页信纸,六七行字,萧元启却反复读了数遍,唇色灰白,“三天……我数载心血,最为荣耀之时,被他这样一撕而碎,到最后赏我三天……萧平旌……既然世间已经有了我,上天又为何还要让你生下来……”

狄明也是个有头脑懂征伐的人,巡察四门默算过对方兵力之后,心中自有几分怆然,闻言劝道:“萧平旌的背后,是他父兄两代人数十年沉积下来的声势,不像王爷只有一人之力……”

萧元启垂首良久,突然问道:“你后悔吗?”

狄明慢慢摇头,“狄某追随王爷起事,不是一时冲动。在答应您之前,早就设想过最坏的情形。好在已无家人会受我株连,左右不过一条性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