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寒江妃子(第4/8页)

辟邪极快地回味了一下慕徐姿话中的意思,笑了笑道:“娘娘这是难为奴婢了,奴婢办不到的事,不能随便答应主子娘娘。”慕徐姿眼中异常深远的神色凛凛逼近,他说了句告退,竟有些顾不得礼仪侧了身要走。

“辟邪,等一下。”慕徐姿抢上一步,拉住了辟邪的衣袖。

“放手!”辟邪心中突有一股无穷的厌烦嫉恨之意,猛地挥袖甩开慕徐姿的手,慕徐姿被刺痛的表情让他霎时冷静下来,缩回手躬身慢慢道,“娘娘,放手。”

两个人微微喘着气对视着,彼此眼中的恼怒让双方渐渐有所领悟。

“原来如此。”慕徐姿明白得更快些,轻柔地绽开笑容,一如既往的桃花扑水,秀霞满天,她坐回椅子里道,“算我求你帮这个忙。”

辟邪仍在迷惑着“原来如此”的含义,冷冷道:“不敢,奴婢只能尽力去办。”

“那就好。”慕徐姿慢慢收回了刺人的目光,静静垂着眼,“跪安罢。”

辟邪磕了头出去,身后椒吉宫的小太监追上来,“这是娘娘的赏赐。”

“奴婢谢恩。”辟邪接过那二十两银子,道,“要紧话忘了说,等旨意下来,娘娘可要准备着沐浴斋戒。”

“小的们会伺候,六爷放心。”

眼看就是大日子,皇帝为册妃和亲征两件事,共要斋戒三日。自五月初二起,就挪在斋宫里住。各府部院寺早忙得足不沾地,奏折反而少了,只有各地的谏书仍在源源不断地上来,指望皇帝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

“都当朕是儿戏,不看也罢。”皇帝看着送折子来的霍炎,突然道,“跟朕一起出征的人里面有没有你?”

“回禀皇上,臣算是个文臣,内阁里各位大人都没想起臣来。”

“也好。成亲王监国,政务繁多,你要鼎力相助。”

“臣虽不才,皇上从前对臣说过的话,臣总是记在心里的。”

“好。”皇帝颇为赞许,“你的老母和发妻什么时候接到京里来,儿子不在跟前,总不能称得上孝顺。”

角落里悉悉索索的,是辟邪在偷偷的笑。霍炎涨红了脸,道:“皇上教训的是。不过皇上亲征之后,臣身处要冲,京中事务繁忙,一样冷落臣母,反而不美。”

“你是极聪明的。”皇帝叹道,“没有后顾之忧,办事更方便。去吧。”

皇帝看着他退出,扭头对辟邪道:“你说的不错,他既然不肯接家眷过来,必对景仪心存戒备,可见还是靠得住。可是话说回来,天高皇帝远,到时离都就是景仪的天下,他一旦有什么异动,我们拿得出什么良策?”

辟邪摇摇头,“奴婢没有想好。凡事只能先仰仗太后娘娘做主。”

从来太后似乎就更偏爱成亲王一些,要是闹出武姜共叔段的风波来,倒颇是棘手。皇帝丝毫没有宽慰。

五月三日,皇帝祭告天地神祠行祃祭礼。五月四日,服通天冠、绛纱袍,省牲视涤。五月五日,端午,皇帝告太庙、世庙,皮弁御清平殿宝座,承制官奏发皇妃册宝,降自中陛,宣道:“册慕氏、卫氏为妃,命卿等持节展礼。”女乐丝竹中,訸谐两位淑仪具六龙双凤冠,服祎衣,至殿上受册。

几日未见,此时不过匆匆一瞥,一双绝代佳人便在紫烟的朦胧中被女官簇拥而去,叩谒太后、皇后之后,又是外命妇朝贺。皇帝咀嚼着慕徐姿忧郁的神色,也是怅然若失。

“皇上。册妃已毕,大臣们都候在清和门外,是不是传宴?”

“赐宴,赐糕粽。”皇帝起身,“看太后皇后那边赐宴差不多了,来告知一声。”

皇后连月来一直病重,端午赐宴命妇也只有太后主持。外朝内宫各敬酒九行,繁文缛节才算告一段落。皇帝换了武便装,神采奕奕出来,这一日的热闹气象才真正开始。

京城水面宽阔,民间端午赛船一向都自双秋桥始,迄于飘夏桥。而往年皇帝只驾幸西苑福海,观看内廷侍卫的龙舟赛。今年因大战在即,特意在侍卫、禁军、京营、水师、九门提督衙门中选拔了三百多名好手,逆水竞渡,只为激励京师民众竞胜的士气。故而虽銮驾在此,也不禁百姓沿江围观。京中市民早在五六天前得了消息,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大事,为一睹皇帝龙颜,有的甚至在两天前便拖家带口在江堤上铺展竹席,抢了视野开阔的好地盘。这日一早,京营两千铁甲枪手驱赶人群布防,结绳为界,三步一人横转铁枪,犹如城墙矗立,不许百姓趋前。饶是这般扫兴,中午以后两岸仍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层层叠叠厚达里许。

未初时,皇帝骏马奉太后慈驾出清和宫,漫天旌旗伞盖,繁花泻地的锦绣官员扈从两宫过奉天桥。皇帝在上江御道码头下马,恭送太后前往一里外的双秋桥枫林,内务府早两日已在两处临江开阔处搭了彩台,凉棚遮顶,眼界开阔,江面一览无余。

离水之上,京都水师已在上江御道码头备下九条十彩衔珠龙舟,各插本营旗号,每船三十六名虬虎壮汉,精赤着黝黑健硕的上身,持桨肃穆静候,舵手一人体格伟岸雄壮,披红花操大桨,安稳立于船尾,压得龙首微昂,更有出水飞扬之姿。皇帝赞了声好,号炮声中登上彩台宝座。沿江河岸十数万臣子百姓黑压压跪倒称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颔首,又是号炮一声,百姓轰然欢呼,你推我拥,拼了命地向江边挤来。

吉祥在喧闹中不由拔高了声音,站出来躬身道:“恭请万岁爷钦点各船龙鼓手。”

这个位置一直是留给朝廷中出身亲贵的少年,不然就是皇帝宠信的年轻臣子。在船上虽用不着满头大汗地出苦力,但因兼着龙头标手的职责,往年颇有在最后落水的。

今年除了九门提督衙门,京营、禁军、侍卫营、水师各出两条龙舟,皇帝当下在各营中点了几员爱将。京营中是陆过,侍卫里是游云谣和郁知秋,九门提督衙门的是袁迅的嫡长子,也是太傅刘远的爱婿,均不出众人所料。只是最后京营和禁军还各差一人。

“万岁爷,这是……”

皇帝道:“京营随朕北上,禁军与成亲王留守京师。你们说这两个位置是给谁留着的?”

原来皇帝和成亲王要亲自掌鼓斗龙舟,一句话被人交头接耳地传开,京营士卒都是大感脸上有光,相顾欢笑,不由让消息层层透了出去,一会儿便哄动全城。

“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闹?”太后在终点的彩台上,深坐珠帘之后,被外面百姓这一阵沸腾吓了一跳。

洪司言叫人下去问,不刻上来禀道:“皇上和成亲王要亲自斗龙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