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赤胡(第6/7页)

“只怕有五万人!”焦同顺却是脸色惨白,失声大叫,腾地站起身来。

辟邪将他按回地上,冷冷道:“我们却有五万利箭,来得正是时候,又有何惧?”

“挡不住的。”焦同顺吼道,“我上了你的当了。”

周围的士卒仓惶地看过来,辟邪低声道:“出息些,你标下子弟都看着你呢。”

“退兵吧,公公。”焦同顺口中哀求,手却往腰里抽刀。

辟邪冷笑,靖仁剑倏然出鞘,焦同顺的头颅“扑”地滚在马蹄旁,士卒一片哗然。

“一样是死,你们愿意死在我的剑下,还是出去杀两个虏匪,挣一条命回来再说。”

士卒们闭上了嘴,纷纷往箭壶里取箭,默然扣于弦上。辟邪回头,可以看见赤胡向自己招手微笑。

“你快急高凉州和震北军统帅。”辟邪命身边伍长。

那汉子奔出去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我叫人去了,我不走。”

辟邪一笑,“好汉子。”

山坡上滚落的沙石已溅起河面上的水花,在阳光下激起岸边一片水雾。

“开弓。”辟邪挥手。

八千人张弓时的细小喧哗,在这铁蹄声中无比渺小。辟邪环顾,处处可见强矢在阴暗里散发着销魂的黯然光芒。

“天神佑我坐骑幸存,载我尸骸归国;天神佑我同袍平安,携我遗言返家。”

——凉州骑士的祝祷声飘来,象是吹拂密林的瑟瑟风声。

“呸。”辟邪身边的震北军士笑道,“我却愿天神佑我一箭杀一敌,箭尽才亡。”

辟邪手抚地面,感到地狱也在恐惧,战栗的阴魂正尖叫着涌出来。沙尘将阳光遮得黑暗,马蹄将山谷践踏得呻吟不止。手持马刀的匈奴骑士已从林中奔腾而出,骤然跃入眼帘,一会儿功夫,便觉满山遍野,铺天盖地而来。

“哼。”——辟邪在阴暗中欢笑——心中纯粹凛冽的杀机令他畅快难言,戴上头盔,取过赤胡的弓,静静开满。

匈奴前锋已近河心,水至马腹,顿时缓了下来,北岸大军有些拥堵,高声的催促和笑骂夹在马蹄声和水流声中,震得山谷颤抖。

大约七十步左右——辟邪回首示意,便听鲁修大叫一声:“弩手——放箭!”

尖利呼啸从头顶飞掠,最前的匈奴骑手齐刷刷落于水中,无主的战马仍执著地向前吃力跋涉。

“放箭!”仍是鲁修的声音。

凉州军和辟邪身周的弓手在嗡嗡的弓弦声中淌着冷汗,静静等待中又期盼这摧城的乌云永远不要踏入自己彀中。

眼前的大军就如洪流激于巨石,气势稍滞,片刻分散,便又重新汇聚。阵脚刚乱,敌军大将已冲上前锋高叫:“不要慌!盾牌,盾牌。”涉水的骑兵立即从迎头痛击中回过神来,自坐骑身侧摘下木盾牌遮挡,继续向前推进。

“射马!”鲁修立即命道。

赤胡见中原军中箭势不可缓和敌军攻势,起身叫道:“凉州军——”

凉州士卒挺起身来,向前走到较开阔地带,抬起箭矢指向青空。

“放箭!”赤胡手臂一振。

利箭穿透天空,又扑倏倏骤雨般打在匈奴头顶。

“啊。”短促的惨呼,一个震北军士卒胸膛中箭倒,滚在辟邪脚边。

“对岸。”赤胡向辟邪示意。

北岸的匈奴骑手正用数排强弩还击,多数落于河中,仍有部分能杀伤中原士卒。

鲁修一部射杀的马尸开始堆积在河滩,匈奴空有铁骑,一时也受阻不进。

辟邪慢慢收起弓箭,“上马。”他道,“抄侧翼。”

两千人在树林中急奔,向上游水深处绕了半圆的圈子,猛地冲入河滩,“放箭!”辟邪率先开弓,趁其不备,痛击其左翼。一轮箭下,匈奴先死伤了三四百人,随后依旧顶起盾牌,从缝隙里还击。

辟邪一击得手,不愿有更多的伤亡,叫道:“撤回。”

赤胡军中已有近百人中矢,不得已回撤林中,抽空向河里望去,却见匈奴弓箭几乎擦着辟邪一部人马空击水波,一时也忍不住叹:“太过行险了。”

三波攻击过后,匈奴人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山坡上有人吹起号角来,不一会儿河中的骑兵有序回撤,在北岸稍作休整。

中原军也有空稍作喘息,辟邪检视自己一部,死五十,伤一百十七人。赤胡的凉州军中死二十,伤七十一人。而鲁修那边还未有伤亡。

“不中用的人就快快撤出。”辟邪四处看了看伤者,“留在此处必死无疑。”

鲁修道:“我这里箭只剩三成。”

“赤胡将军呢?”

“一半。”

“那还能再守片刻,之后么……”

“马刀还是人手一柄。”赤胡笑道。

辟邪点头,“放完箭,就且战且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然偏西,“不过两个时辰,援军就到了。”

凉州军中有人忽地站起来,“将军,可听到了么?”

“噤声。”赤胡凝神细听,“象是渡口那里交战。”

“算得精准啊。”辟邪笑道,“若非我们在此阻击,这五万匈奴此时正好到渡口了。”

鲁修道:“无论如何,能打乱他们的阵脚,我们已是胜了。”

“火箭!”阵前士卒大声示警。

“又来了。”赤胡向他们点点头,奔回自己阵中。

辟邪起身眺望,见对面河岸上正用巨大的弩机施射火箭,满天流火罩来,打在林中。此番连鲁修一部也受攻击,头顶上的树枝挂住松油火箭,过不一会儿,便烧起来。

赤胡道:“散开阵型,坚守。”

未曾受伤的士兵尚能翻滚地上熄灭衣服着起的火苗,而伤重不能搬动者一旦身上泼上火星,便只能嚎叫等死,一时哀号四起。

“坚守,坚守。”辟邪游走阵中,不断大声鼓舞麾下士卒。

铁蹄踏水声又起,此刻却是重甲骑兵踏阵,连人带骑,要害之处都覆以双层牛皮甲,便是箭能透甲,也不过皮肉伤。

“我下来。”鲁修在高处道,带着强弩三千人上马,从赤胡和辟邪阵中穿梭向前,直到河岸,赤裸裸露在匈奴眼前,火箭便换作了铁矢,密密麻麻向他们扑来,刚立定便被射杀五六十人。

震北军的强弩也极是厉害,一通乱射倒也压制住片刻功夫。

辟邪向赤胡摇头叫道:“如此是守不住了,我带人冲阵,你们徐徐退却。”

“是。”赤胡呼啸一声,凉州骑兵上马,向下游河岸退去。

辟邪对自己阵中的震北军道:“你们的箭制弓弩相通,速速收集余箭,递上阵去。其余人随赤胡将军后撤。”

他自己认镫上马,手持精弓站于鲁修阵中,以他超绝箭法,专射敌军骑手双目,竟是一箭一尸,十余箭无一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