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椎名(第2/5页)

“是。”秦毅道,“臣定不辱使命。”

杜闵拍拍他的肩,“刚尘,杜家的将来就交到你手里了。”

“王爷放心。”秦毅躬身道。

杜闵冲他点头示意,“去吧。”

堂上诸将仍耐心等着,杜闵坐回书案后,继续讲到骑兵的策略,王府伴当却又惶急进来打断,“王爷!”

“又是什么事?”杜闵拍案怒道。

那伴当道:“王爷,府门前的鼓响了。”

杜闵跳将起来,众将也随他冲到院子里,果听那牛皮大鼓越作越紧,轰隆隆的肃杀声透进来,震得瓦片也响。

戍海黑州亲王府门前的这座大鼓自朝廷在黑州设戍海将军衙门时,就为倭患入侵示警而设。若有倭寇上岸,便由探报自海岸举烽火示警,传至黑州城时,戍海将军府坐班的鼓役照例击鼓,惊动大将军升堂审视军情。到杜家封王之后,这鼓也改名叫作“恫麒麟”,最近十几年,因杜桓重金贿赂倭人朝廷,倭寇少有上岸,这鼓多年没有响过,连门前鼓役的差事也渐渐地罢了。

杜闵因而问道:“是谁在敲鼓?去高处看看,城外可见得到烽火么?”

“瞧不见烽火。”伴当来禀。

“先去正殿上。”杜闵带着人黑压压地望前边大殿去。

不刻王府中路的门层层开启,一人飞奔上殿,叩头道:“戍水关、律县、苏羊、晋县四城今早被倭寇攻破。现今这四路倭寇会合一处,直奔通水关来了。”

“为什么不见烽火示警?”杜闵大惊,问道,“什么时候上岸的?”

“不是海上来的,”探报道,“倭寇大军藏身在少湖,早派了人进城做内应,不到两个时辰,连下四城。”

“领兵的是谁?”杜闵问道。

“椎名寿康。”

“这倭鬼!”杜闵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扇子摔在地下,“这些年出出进进,将黑州的底细摸得清楚,果然不安好心。”

众将听闻倭寇领兵的是椎名寿康,也都倒抽一口冷气。

早在十几年前,黑州倭患猖獗,但多数还是没了主子的浪人结伴渡海,买卖不成之后,便纠集起来打劫沿海小镇居民,为数虽多,却各自占山为王,东王的水师骑兵皆骁勇,与之周旋尚绰绰有余。

但到了椎名寿康渡海之后,情形便大大不同了。他这支诸侯人马从来军纪森严,作风彪悍,所使的倭刀,也由椎名封地上所产精铁锤炼,极是锋利柔韧,几千步兵撒在沿海水路较多的地带,一时连东王骑师也奈何不得。

至颜王死后,各路诸侯急于瓜分势力,杜家自然不会落于人后,但椎名寿康对东王北上西进的宏图大业来说不啻于针芒在背。

杜桓在与椎名周旋数年之后,倒想出个釜底抽薪的法子,他每年以白银五十万两贿赂倭人朝廷当权的宰辅大臣,才得以让他们请下圣旨严令,命椎名罢兵回国。

椎名却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虽然不能向东王开战,仍常常渡海在黑州沿海一带逡巡,要说东王对倭寇的戍防,现在几乎就是防他椎名寿康一个人了。

“原来劫我五十万两银子,就是为了给椎名开战的借口。”杜闵平静得很快,对众将道,“要他退兵,无非是给倭人朝廷银子罢了。”

众将称是,杜闵叫人赶上秦毅,命他速速调兵前来押运银两启程,安抚倭人贵族。

又有大将道:“椎名的野心定不会止于别水以南,如不及时遣兵阻他,定成大患。”

“我如何不知。”杜闵道,“但前几日就将骑兵布置在寒州一带,如果此时仓促撤回,定会惊动当地驻兵。”

“要说紧急调兵,大概只有少湖水面上的战船了。”

“不错,”杜闵道,“先将战船调回,进入别水,支援通水关。”

如此一来,二十一日举兵下寒州自然不可能了,杜闵最后想到这个,不由心乱如麻。一盘好局,不知从哪一步出了差错,竟成了招招皆错——难道要满盘皆输?杜闵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将别水以北的兵力悉数调入通水关一带,”杜闵道,“对付椎名这样的人,就要速战速决,永绝后患。”

暗红色的立旗上绣着金色的槿花,椎名家的寿康将军坐在扎凳上,面庞浸在立旗投出的影子里。通水关城楼上依旧枪箭如林,一片凌空的水波似的,粼粼放光。

占下通水关,便直逼别水,一江之隔,就是四零、江同与黑州三座东王辖内最富庶的城池,几是东王的心肺,取下这三城,黑州便成了椎名家的辖地。椎名寿康等了十年,才有机会出手一次,然而中原人自己反目,甘愿为倭人开城,东王士卒皆是老弱病残,逃得竟比倭人追得还快,胜利来得太快太容易,椎名寿康抚着剑,讶异自己为什么会将最光彩的年华,虚耗在海上。

中原动荡,椎名早悉其弊,十年来多次上疏力主进占蚕食黑州,然而倭人朝廷懦弱,每次都一样拒绝。每年区区五十万两白银的残羹剩饭,就能买得朝中大臣的剑和热血,就能让年轻英杰郁郁寻欢在帷幄裙下,就能养成全国奢靡享乐不求上进的风气,国家竟是如此虚弱卑贱,想到这里,椎名的双手就止不住地颤抖,微微刺痛却是直扎到心里,手指被剑刃划破,渗出一滴淡红色的血液来。

东王的大军现在来援路上,离着最近的,就是少湖中的水师,以椎名座下战船,也不过能在少湖的别水出口稍加阻拦,撑上半日而已。

此时一样是速战速决的策略,椎名站起身,慢慢地将剑在空中挥过,“进攻!”

没有人高呼,没有人怒喝,每个人都将恐惧的尖叫忍在心里,指望着它在敌人的喉中爆发。满地沉重的脚步声,倭人肩着云梯,奔向一天箭雨中。

“放箭!”椎名喝令。

两股腥风血雨在半空交错,各奔前程,城头城下,中矢的士卒开始呻吟翻滚,嚎叫坠落。后继者义无反顾,照样向着地狱飞奔。

云梯才靠城砖,便有滚木打将下来,通水关士卒叉住云梯,死命向外顶去,登城的倭人张开四肢,象鸟儿般扑打着双臂,直挺挺摔落下来。

到底是别水上戍防的重镇,即便在东王调兵北上之际,此处仍有重兵把守,箭矢滚木齐备,攻城的倭人虽然密密麻麻,人数众多,一早又连拔四城,气势如虹,但通水关守军士气高昂,不显丝毫畏惧之态。

这才是东王的精兵,椎名握紧了剑柄,在头盔后兴奋地微笑。此时已近傍午,他命大军转攻城西,夕阳将城楼烧得炮烙一般,同样焦灼着敌对的双方。虽然昨夜下了一晚的雨,可是今天阳光一现,就将水气蒸腾得干净,城下的倭人被烤得口干舌燥,早先一股锐气也逐渐消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