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危机】计策

“齐州缺粮缺药材?”

夜深灯昏。

昭阳公主坐在轮椅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信笺上的字。她的神情一半藏在暗影中,唇角勾起的笑容多了几分玩味。她看完后,将那信笺凑到烛火上,等到跃动的火焰快烧到手指,她才蓦地一松手,任由灰烬飘落。

“你在嘟囔什么?”谢扶疏侧躺着看书,她朝着昭阳公主瞥了一眼,懒洋洋地问道。

“没什么。”昭阳公主摇了摇头。

谢扶疏狐疑地望着她,书也不看了,径直坐起身,正色道:“别骗我。”

昭阳公主沉默了一阵,才缓缓说道:“我暗中派人劫了齐州的药材。”

谢扶疏蹙了蹙眉,问道:“为何?”

昭阳公主似是没听到谢扶疏的问话,她又道:“齐州粮食与药材尚能支撑一阵,这一批,我会送过去,但不是现在。”

连续几日的大雪天,街道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

齐州药材和粮草不足的消息传回了京城,明德帝总算开始过问。

人老了身体弱了,就连梦也变多了。可能是看多了苏如意的那张脸,他梦到了自己少时的光阴。尔后,他的皇后在梦里质问他,为何照顾不好一双儿女。他升起了一股将太子召回的冲动,但是慢慢地又按捺了下来。可就在这当头,他听到了齐州物资短缺的消息,他怎么能够不愤怒?朝中的大臣除了力挺太子的,尚有许多观望之辈,先前明德帝表现出厌弃太子的倾向,他们立马就倒向了别的皇子。可这一回群臣一道被明德帝骂,他们又清醒了过来。

明德帝的视线扫过群臣,最终将事情交给元宏道来办。这等事情上,还是元家的人值得信任。

松软的积雪上,一排排脚印歪歪扭扭。

郑明朗喝得醉醺醺的。

郑家私底下经营着不少的铺子。

他爹不给他银子,好在底下的人知道孝敬他。近日花销极大,可有大部分是药堂那边提供的。那药堂平日里默默无闻的,也不知怎么整出这么多银子来。郑明朗也没有深思,摇晃着身子回到郑家。

从官署回来的郑俭正好撞上了郑明朗,他额上青筋跳了跳。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斥骂了几句转身就走。

郑明朗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自个儿嘟囔了好几句。想要身上揣着的银票,郑明朗很快又高兴起来。他是个管不住嘴巴的,如他这般被家中限制花销的纨绔公子不少,他最爱在这等人前炫耀。很快的,众人都知道京中的某处药堂也是郑家暗中布置的产业。

这种时候一家与郑家有关的药堂冒尖了。

谢扶疏很难不多想。她也不憋在心中,直接找到昭阳公主问道:“郑家的那药堂与齐州药材被劫掠有什么关系?”

昭阳公主慢悠悠道:“原先是没有关系的。”但是现在,必须有关。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做那些事情。但是她不一样。太子前往齐州的事情,她绝不信没有郑家和三皇子府的推动。李令辰就让他得意一阵子,但是郑家——昭阳公主的面上多了几分讥讽。郑俭行事小心翼翼不留把柄,奈何有一双愚蠢的儿女。当初定勇公因谢扶策的事情自请削去爵位,就看他郑俭有没有这份魄力为了郑明朗如此了!

“我需要‘病’上几日。”昭阳公主忽又道。

谢扶疏沉默一阵后,无奈一笑。

往年昭阳公主病倒实属常事,可是这一年来,她的身子好上了许多,至少御医那边颇为乐观。

明德帝本在苏如意的宫里,乍一闻昭阳病倒的事情,面色一沉,骤然起身。

苏如意现在学乖了些,知道不惹那位“小祖宗”。她知道明德帝喜欢道士和丹药,便时常说些听来的羽化成仙的趣事讨天子欢心。她自己是不相信道士丹药的。她的眸子转了转,面上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她道:“不如让上仙替公主炼制大补丹?”

明德帝顿住了脚步,回头沉沉地望着苏如意。

苏如意一惊,心中有些慌乱。她怕自己又被责罚,成了宫中的笑话。哪里想的,这一回明德帝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道:“若上仙炼出真正的长生不老丸,朕自会赐昭阳一颗。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道,“你日后莫在说这荒唐话。”

苏如意:“……”

明德帝到的时候,太医署的一行人早就在公主府候着了。

“情况如何了?”明德帝连被飞雪沾湿的披风都未曾解下,立马沉声问道。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一拱手道:“圣上放心,此回只是小小的风寒,歇上几日便好。”

明德帝这才舒了一口气,可当他的视线落在昭阳的双腿上,他又问道:“那毒?这么多年还没有办法吗?”他的语气中掺杂着几分不耐。老太医身子抖了抖,跪在地上,颤声道:“臣无能。”此毒素被逼到双腿上已经是他们以为的最好结果。

“一群废物!”明德帝冷哼了一声,他道,“都退下吧。留几个人在公主府候着。”府中原本就有医者,可明德帝仍旧觉得不够。等到屋中闲杂人等都散完了,他才坐在床榻边,望着昭阳公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我梦到你的母后了,她怨我照顾不好你们。”明德帝开口道,声音有些涩然。他望着昭阳清澈的目光,忽然又有些愧疚,视线匆忙闪避,可在不经意间又落到了小几上堆叠的散乱信笺和一个破旧的泥娃娃上。他的身躯蓦地一震,瞪大眼睛望着那泥娃娃。“这、这是——”

“我近些日子也梦到了阿娘。”昭阳公主轻声道,她望着泥娃娃道,“便找出了阿娘留下的旧物。我不曾见过阿娘,但是听说苏姑娘与阿娘极为相似。”她的声音很轻,说着说着便撇开了视线,似是不忍再看那些东西。

先帝的诸多皇子中,明德帝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也因为如此,他的皇子妃不需要出身高门,不需要思考诸多利益,他的皇子妃是他自己求来的。皇后性子颇为内敛,极少送他东西,这个泥塑的娃娃,是他们定情时候,皇后亲自盯着艺人捏的。其中一个作为陪葬物入了陵墓,而另一个则是落在了昭阳这里。

明德帝起身,看着那叠泛黄的纸张,回忆自己少年时的欣喜、无措、茫然等诸多情绪。他没有护住皇后,而且她留下的一双儿女——明德帝的眼眶有些湿润,悔意和愧疚重新上涌,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转头看着昭阳公主,颤声道:“你皇兄他——”

“皇兄他是太子,他前往齐州前曾言;虽千万人吾往矣。”昭阳低笑了一声,又抬眸望着明德帝,她带着几分哀怨道,“皇兄不怨,可是女儿怨。齐州如此危险,还有人在后方动手脚。父皇,有人想要皇兄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