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3页)

姚本善眼睛发直,想了一会,才道:“很有道理。”

小辛道:“说不定我是血剑会的老大。而我特地来查察你所知道秘密。我敢肯定如果你知道一切秘密,你会告诉我。因为我与众不同,对不对?”

姚本善忽然沁出冷汗,连眉毛都湿透,应道:“对。”

小辛道:“你看我像不像老大呢?”

姚本善盯视他由头到脚再看两遍。其实一早已仔细瞧过观察过,再看不会有新发现,不看亦不会遗忘任何一点。

忽然他以坚决声音道:“你有遗世独立但高华闲适的气度,又有坚忍孤诣像苦行僧的味道。因此你可以是最大的杀手,但不是藉杀人赚钱的杀手。”

小辛苦笑一下,道:“那么我不会是你们老大了?”

姚本善毫不迟疑,道:“你不是。”

小辛道:“对,我不是!”

两人沉默一会,小辛又道:“你已扳回一阵,我们算是扯平,底下呢?”

原来他们在言谈中已经交手,如果其后姚本善不能坚决辩认小辛是否血剑会老大,他在精神及智慧上便彻底输败。

小辛随手于兵器架拿起一口长刀,叹口气道:“可惜不是横行刀。”

姚本善立刻大步出厅,一会儿就回来,执着一口长刀。

那刀形式古朴,刀鞘泛闪银光,还镶有宝石翡翠等,俱是极名贵罕有的珍宝。但整口刀看来饶有“古朴”之意。

小辛接过那口刀,拍拍刀鞘,道:“久违了,人生便是如此,得得失失,谁知道呢?”

姚本善道:“小辛,务请全力赐教。姚某人忽然醒悟,如果今日不能见识你平生绝艺,活下去全无意义。”

小辛道:“你放心,对任何人我都敢偶尔大意一下。但对你,‘飞仙剑侣’正反剑扫荡天下群魔,求败不能。我小辛算什么东西,岂敢不全力以赴?”

姚本善悠然神往,道:“求败不能。啊,好一个求败不能。小辛,你如何想得出这等形容词?据说敝先祖神仙剑侣携手傲游天下,数十年间简直是求败不能……我今日只有一点遗憾。”

小辛道:“你有遗憾?”

姚本善道:“遗憾的是与你竟是敌而非友。”

小辛叹口气,道:“我老早已经遗憾这件事。对了,姚兄,你可知横行刀刀刃两面铬刻的句子?”

姚本善道:“当然知道。一边铬着‘一刀在手’,另一边是‘快意恩仇’。”

小辛道:“今日此刀定当快意恩仇,你小心了。烟雨江南严星雨可能很忌惮你的正反剑,但我不是严星雨。”

练武厅(好宽敞高大的地方)内灰漠漠有点阴暗。

他们讲了不少话费了不少时间,他们互相吸取对方话中的经验和智慧,有如贪婪的蚂蝗吸血永不饱魇。

弥勒佛似的庞福忽然走进来,道:“两位既然尚未动手,请注意现在什么时间?”

姚本善道:“申末左右,怎么啦?”

小辛道:“殷海走了?”

庞福道:“是。我万万想不到他还能活转过来。”

小辛道:“我根本没有对他怎样。只不过在他四周布下一种强力解毒药物。他一身巨毒才受不了。换了别人,一点事都没有。”

他停一下又道:“殷海在日后必然先找我,赢了我之后才轮到你。庞庄主,你最好祈祷神佛保佑你我长命百岁。”

庞福忙道:“小辛,我们虽然是敌而非友,但我不止佩服简直祟拜你。我庞福能活几天还不晓得,却有一个心愿。只要和你小辛喝一次酒,死亦瞑目。”

他打个哈哈,又道:“死算得什么?”

姚本善冷冷道:“你只请小辛喝酒?”

庞福道:“当然连你也请。姚七当家,你知不知道一十三位血剑会当家之中,你算是最有人情味的?”

小辛道:“其他的人岂不是比魔鬼还可怕?”

庞福道:“也不见得,被你击败拗断三只手指的毒龙一现胡不凡,是血剑会的巡查使者,直接向会主大哥负责。他跟谁都谈得来,为人和谒可亲。但他比魔鬼还可怕。”

姚本善道:“如果我告诉你胡不凡根本听我命令行事,你信不信?”

庞福讶道:“真的?”

小辛道:“似乎很多惊人消息值得干一杯。庞庄主,弄一桌酒菜要多久时间?”

庞福吃一惊,道:“你们真的能一齐吃喝?”

小辛道:“有什么希奇?吃喝之后要拼命要离别都无分别。”

姚本善道:“这句话我不敢说出而已。”

庞福仰天打个哈哈,但忽又长长连叹数声,道:“老了,老了。唉,我居然为一点小事而感动不已。我的心一面流泪一面流血。只有老人才会如此软弱。”

小辛道:“你肯在我们面前讲出真话,更值得喝一杯。”

酒席费时甚短,不过菜肴却普通粗糙。酒也只是土酒——乡下人自己酿的。

他们连干三大杯,吃一点菜。然后庞福首先道:“粗菜劣酒不成敬意。两位只怕不惯。”

木鱼姚本善道:“我无所谓。”

小辛道:“你平日也吃这种菜喝这种酒?”

庞福道:“是。”

小辛道:“如此可见你真心款待之情。庞庄主,干一杯。”

觥筹交错,三人不知已喝了多少杯。

姚本善舌头已经大了,话都讲不清楚。

庞福却依然像一尊弥勒佛,胖大的肚子和谒笑容好像能包括天下众生的苦恼和悲哀不幸。

小辛酒越喝得多,面上迷雾越浓。他象遗世独立之人,冷眼看着世间,却永不让自己投进去。

但他忽然发现一个道理,永远保持清醒的人,注定劳碌辛苦。

因为这一夜小辛跟姚本善同睡一房。姚本善时时酣睡。小辛却只盘膝打坐到天亮。虽然小辛老早就习惯辛苦艰危的生活,打坐七日七夜都不在乎。但要比起姚本善,显然就很不幸了。

姚本善未醉之前说过,如果小辛在旁边还不趁机醉一场的话,只怕永远都没有醉的机会。

这话以前有人说过,小辛记得很清楚,是小郑。

别人都信任他,连性命都可以托付。可是小辛自己呢?

曙色把窗纸染成灰白,房间内依然黯黑温暖。小辛走出院子迎着晓风,深深吸口气,清凉新鲜空气从鼻子透入丹田,令人精神大振。墙脚一丛石竹好些花蕾张开花瓣,饱满清新,迎接新的一天来临。

但小辛等待什么?刀?剑?血?死亡?

场景忽然回到练武厅内。

姚本善,背上一支长剑腰间一支长剑,冰雪堆彻,全身散发出惨冻寒冷。

对面不到五步有一个人,就是小辛。

这一刻终会来临,就像黑夜过后必是白天。酒醉以后必会清醒。

小辛注视手中“横行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