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猎火照狼山(第2/4页)

听到易兰台失却内力前后经过,赵清商吸了一口气,道:“看易公子这情形,倒似苗疆的‘搜神蛊’。”

易兰台对蛊术并无了解,道:“还请赵姑娘告知。”赵清商道:“这搜神蛊是从隋朝的猫蛊延伸而来,隋时猫蛊盛行,许多贵族都蓄养巫婆以猫蛊害人,唐以后便即销声匿迹。后来苗疆兴起了一个青衣教,那教主十分厉害,竟再次寻得炼猫蛊之法,又将其进一步发展,改名‘搜神蛊’。中蛊之后,片刻间内力散尽。还有传言……”

见她犹豫一下,易兰台道:“可是今后再无法习练内功?”

赵清商点了点头。

易兰台笑了一下:“多谢赵姑娘。这些天我试过从头练起,但屡屡受挫,心中也猜到一二。”他见赵清商面上虽然笑意不变,可一张脸又鼓了起来,知她心中不乐,忙道,“这也没什么要紧,赵姑娘不必在意。”

这没什么要紧?这大大的要紧!赵清商抬头看他:“易公子,你怎么得罪了青衣教?”易兰台苦笑道:“实不相瞒,我非但不识得青衣教中人,也未曾去过苗疆一步。”

赵清商又鼓了脸:“这可如何是好。”原来可解搜神蛊之人唯有青衣教教主与两位护法,但如今青衣教早已风流云散,左护法一入西南大梦沼泽,再也没有回来;右护法退隐江湖,十几年来影踪不见。照此看来,难道名动一时的天子剑,从此竟要湮灭于江湖不成?

易兰台笑道:“罢了,无妨。”心头却也不免一阵怅然,便一指前方,笑著转移话题,“赵姑娘你听。”

遥遥远方,有牧人放马疆上,隐约可听得歌声铿锵。

“遥望红牙河,杨柳绿婆娑。我是汉家子,不解胡儿歌。”

歌声渐远,最后一句只听得一缕如线,唱歌的牧人已然远去。易兰台起初虽为转开话题,此刻也不由叹息一声:“中原与戎族之争,已有两百年之久。如今即使平民之间,亦是这般的水火不容。”

然而十年前,北疆还由著戎族武士劫掠;七年前碧血双将何琛、江澄连手,接连三场大战打怕了戎族,方才保得一方水土平安。战争固然是令人厌恶,然而若不是那几场战争,今日的宁靖又从何而来?

易兰台不由自主又叹了口气,若是江澄今日在北疆,燕岭三卫又怎敢贸然大规模入关?他心中思索,这句话不由自主也说了出口。赵清商被他引开思路,也道:“这却是,我前两次来北疆,从不见这些戎族人。”她又好奇问道,“易公子,这位玉帅江澄在北疆名气如此之大,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江湖中人少知官场中事也是正常,易兰台便答道:“关于此人,传闻甚多。京中人多说他少年时气死生父,逼走亲姊,言之凿凿。我与他同朝为官,却觉传言未必可信……”

赵清商吃了一惊,左手的汉玉镯子“当”的一声碰到马鞍的黄铜饰件上:“你与他同朝为官?”

易兰台才发觉方才无意道破自己另一重身份,心道自己平素何等谨慎,在她面前却并未设防。便道:“我在朝中原任兰台御史一职,与江澄官位相差悬殊,却也算是有同僚之谊。”

赵清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便不再多问。

易兰台又道:“他家世显赫,却能少年从军,自最低职位做起。今日之位亦是他多年军功累积而来。镇守北疆以来,他外交西域罗天堡,内练五万精兵于塞上,戎族再不敢犯关内一步,这都是他过人之处。但江澄为人冷峭刻薄,锱铢必较。当年与何琛联手,大破戎族之时,曾经杀俘三万,那时我初任御史,还上本弹劾过他。”

杀俘不祥,古有明训。然而江澄可不管这些。戎族十万精兵,被他设计陷于流沙泉中两万余人,被杀者四万人,三万俘虏则被他一并杀戮,逃回去的仅有数千人。自此十年之内,戎族再无反扑之力。

江澄又曾深入戎族边境百里,一路烧杀劫掠,传闻闻他之名可止戎族小儿夜哭,因此得了个“修罗王”的称号。

说完这些,易兰台叹道:“我不喜其为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今日之北疆,著实缺不得江澄。故而除了那一次外,再不曾弹劾过他。”

听罢,赵清商默然片刻,忽道:“沧浪水门中的殷浮白前辈,当年也推崇过‘以杀止杀’的说法。”

然而殷浮白少年夭折,一代剑客,逝世时年纪尚不满三十。

易兰台举起马鞭,指向前方的红牙河,道:“河水一去不复返,人命一死不复还。”说罢自己不由苦笑,“虽如此说,我又何尝没杀过人?”

赵清商笑起来:“易公子,你也责己太严。别人的刀砍到你头上,你再不还手,天下间也没这个道理。”

易兰台也不由一笑:“多谢你。”

此时他们距离红牙河已近,红牙河发源于西域,至北疆分为若干支流,他们面前这一条是支流之一,河水清浅,当地人又称之饮马河。

易兰台策马向前,赵清商以为他要饮马,也跟了上去。

然而易兰台却并非此意,他驱马向前,直入河水之中,好在此处河水平缓,未及马腹,在他驱使之下,那匹马亦能慢慢前行。赵清商一怔,随即明了,也随之策马入河。

虽然昨夜他们击退了追风刃,但若真是燕岭三卫随后追来,却也难办,因此易兰台纵马河中隐蔽行走痕迹,为己方多争取一些时间。

这时易兰台尚不知燕岭三卫的速度比他想像的还要迅速,他纵马原上之时,大斧方队已被派出找寻他二人,幸而被莫寻欢拦截。

二人策马在河水中行走了一段,至分流之处,本应向左,却一转向右,之后上岸走了一段,到另一段河水时再度入水,回到正确的方向。

到中午时,二人才驻马河边,停下休息,易兰台自马上取下乾粮与水囊,这顿午餐虽可充饥,却委实算不得丰富。赵清商笑道:“这么吃可不好,我去打点东西。”说著一跃而起,易兰台甚至来不及拦阻。

他摇头笑了笑,自去拾些干柴,不料他柴还未拾完,赵清商已拎了七八只野兔,用腰带绑在一起,喜滋滋地跑回来,兴头十足地道:“今儿运气真好,刚出去就遇见一大群野兔,向前跑得飞快,连人都不看,我想这机会难得,就多抓了几只回来。”

易兰台听了不由好笑:“赵姑娘,这都是活物,无法保存长久的。”

赵清商一怔,一双眼眸瞬间瞪圆:“哎呀,我怎么忘了!”

于是两人又七手八脚地把腰带解开,那些野兔本是赵清商用石块打晕的,大部分并没有死。赵清商只留下一只,其他的都放走了。她在河边把野兔洗剥乾净,从包裹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原来里面装的是盐巴和香料,这才在火上慢慢烘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