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话是这么说, 可听从惠美的话来到横滨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此时的我正茫然地站在横滨的大街上,望着人来人往的道路,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慌感。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恐慌,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场景都给了我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我确实曾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随后却又几年没有回来一样, 可我也确实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

我甚至能够隐约察觉到一些违和感, 比如说那家寿司店的装修应该没有那么崭新才对,还有前面正在大卖的珍珠奶茶店也很奇怪, 我看不出具体的什么来,只依稀感觉这家店以前应该不是卖珍珠奶茶的。

这下就算没人告诉我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我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当然, 如果我知道自己忘了什么那么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我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患了老年痴呆后忘记家人,只能站在街头等人来找自己的走失老人。

谁会要我呢?要是没有人要我, 一直没人来接我怎么办?我不由得想象自己站在警.察局门口, 身上挂着一个“无人认领的走失老人”的牌子。

这样想总感觉有些伤感。

不管怎么样在这里傻站着也不是办法, 随便走走看看吧,说不定还能遇上认识我的人呢。惠美叫我来横滨肯定有她的道理,实在不行我就找一家旅馆先睡下, 明天起来再回去八原找惠美好了。

我这么想着,顺着横滨的街道走了一趟。

最先让我的脚步停下来的是一家美术用品店。这里其实只是一家普通的店铺而已,里面放满了各种画笔、画纸和颜料等等美术用品,可不知为何却让我有些移不开眼。

我的目光移向了其中一款画笔,心里想到:倘若能用它在画纸上绘画, 一定能够画出很漂亮的线条吧?

我愣了一下, 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疑惑。我虽然不讨厌画画, 但平日里应该也不会想到要特意买画笔去画画啊?难不成我迟到几十年的美术灵感终于来到, 要让我成为大画家了?

我将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继续走着。

路两旁走过许多人,他们有的是望着手表匆匆跑去的上班族,有的是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子高中生,有的是拿着购物袋去买东西的家庭主妇,还有的是...腰间别着木仓的黑手党?

不远处那些路过的黑手党使我露出了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这年头黑手党也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了吗?虽然我知道霓虹的黑手党是合法的,可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避着点吧,万一擦木仓走火,我可再没有第二条命可以复活了。

这么想着,我避着那些黑手党走进了另一条街上。在离开之前,我的视线依稀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柑色,可等我转头去看时又什么都没看到。

大约是我的错觉吧。

我这么想着,继续向前走着,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见了爆炸的声音。

隐约间似乎还听见谁在喊什么“罗生门”。

我沉默了半会儿,想着横滨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城市啊。

辛苦你了,可怜的横滨。

我在心中为它默哀。

与此同时,我忍不住猜想没失忆的我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住在这样一个城市的。总不会是因为我爱着横滨爱得深沉吧?

打断我胡思乱想的是上方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茫然地顺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然后望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啊,白色的老虎在天上飞。”我大脑空白地说道。

这并不是比喻,而是天上真的有这么大一只白色老虎从楼顶跳到另一边楼顶上。

我不由得产生自己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想法。说不定我早就被撞坏了脑袋,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我表情沉重地想到:好了,今晚睡觉睡不着的话不用数绵羊了,数在天上飞的白色老虎得了。

话又说回来了,那只白色的老虎看起来很软乎的样子,要是能够摸一把就好了。

我妄想了一下自己摸老虎时感受到的软乎乎,随后挥挥手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妄想。要是我站在那头白色老虎的面前,恐怕都不够它吃的,还想着摸它,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我继续向前走着,避开了黑手党、莫名的爆炸以及在天上跳来跳去的白色老虎,决定接下来不管发生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浑身缠着绷带的男人。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站在小巷子外,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声笑声。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他身上最令人瞩目的就是缠着的绷带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重伤了的样子,为什么要缠这么多绷带,难不成是最新的审美吗?

这品味也太差了,我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却又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哪怕那抹身影与我所熟悉的要变得更加高大且陌生许多,我依旧一眼认出了他。毕竟我是这孩子的母亲啊,与他相伴了将近十年的母亲。

是的,在看见他——我的孩子『太宰治』的那一刻,我的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如同丢失的那半灵魂跟着回到我的体内一样。

那十年的点点滴滴都一同涌入了我的脑海中。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抓起那只手的时候,替他庆祝生日的时候,替他量身高的时候...

还有,最后分离的时候。

惠美真的没有骗我,我确实在看见阿治的瞬间想起了一切,毕竟那是我最重要的孩子啊。可与此同时一种忐忑与不安溢满了心头。

我丢下他先行死去了,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便再次与阿治相遇。可对于阿治来说呢?

我留下他一人独自过了几年的时间,这几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我真的没办法去想象。

对我来说,倘若阿治出了什么意外死掉了,我也不至于会说像“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这样的话,可那些悲伤与苦痛一定会如同潮水那般涌来,令我像是要被溺毙了一样不停地挣扎着。

还有,我之前已经在阿治的面前“死”过一次了,现在直接换了一具身体过来找他,他会不会认不出我?

更何况阿治当时还说过如果我违背承诺擅自离开了,他会恨我的。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他真心想要说出来的话,可我也确实还没有面对阿治的准备。

这些困惑与不安使我只能缩在墙角沉默地想到:他看起来过得不错的样子,既然这样我也就能放下心来了,是不是不要去打扰他现在的生活比较好?

我这么想着,脚却没有挪开过半步,因为——我想与那孩子见面,我想跟他说说话,我想拥抱他,我想他再喊我一次我的名字,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