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鱼

半个小时后,陈泊宇也收到了一份“渔民溺亡”的资料。

他看了看这份新鲜出炉的资料,就脚步沉重地走过了长长的走廊,尽头是市局的审讯科。

推门而进,只见一道沧桑的身影坐在桌前,桌上有一壶清茶伴着一沓资料。

陈泊宇知道,父亲在这里工作了整整一夜。他已年近六旬,稀疏的头发花白,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那一枚警徽熠熠生辉。

今天市局提审陈凌辉,他父亲陈中良要亲自出马。

“爸。”陈泊宇还是心疼父亲的,“您要不然先去休息休息?审讯八点才开始。”

“先把陈凌辉的嘴撬开再休息也不迟。”陈中良瞥了他手中一眼,“你手上拿着的资料是什么?”

“是一个渔民的溺亡报告,是早上刚刚发现的尸体。”

“是跟案子有关系的人?”陈中良停下了手中的笔。

陈泊宇点了点头,父亲的直觉总是这么敏锐,他直接告诉他:“这个溺亡的渔民是溃坝案中那艘运沙船的船长。他的船在洪水中被毁,又被几十名死者家属告上法庭,倾家荡产以后,这船长就改行做了渔民。”

运沙船的船长死了?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

陈中良沉默片刻,道:“有人想抢在我们警察前面将证人灭口。”

他知道,只要陈凌辉的口供一出来,警察方面就要按图索骥,将7.26当天所有和案子有关的责任人员进行重新审问。

而这艘运沙船的船长肯定是第一个嫌疑人。

当天夜里,是他的船没有系好锚,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当年他说是一起意外,但如今看来,他当时可能是故意在说谎。或者如余肇璟所说,是那蛇哥买通了船长帮忙作案。

没想到此人居然“溺亡”……

陈中良吩咐道:“你去市殡仪馆一趟,带着法医部的孙主任一起去。”

“好。”

陈泊宇知道,爸爸怀疑这船长是被谋杀的。只是溺亡挣扎的痕迹不太明显,必须要极其专业的老法医来做痕迹鉴定。

不过,他还想起了另一件事,“爸,现在网络上有一则谣言:说是水鬼杀死了这名渔民。我想,这起谣言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我想调查谁才是这则谣言的发布人,让网络部的同志帮忙查查,然后传唤此人进行询问。”

“那就一起去忙吧,下午给我个结果。”

陈中良相信儿子的判断。他们市位于京杭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市内水路发达,水库众多。因此关于水的各色传闻也很多。

送走儿子以后,陈中良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他就叫来了书记官要提审陈凌辉,但审讯科的人都担心老局长的身体吃不消,都劝他别亲自审问。

审讯科的一把手老李就是他的徒弟,“老局长,要不然我去撬开这小子的嘴吧?您老就在外面歇歇。”

“不妨事,这小子我审过两次,滑头的很,你们撬不开他的嘴。”

陈中良老先生淡淡道。

说完,他就戴上了警帽,推门而进。

“老不死的东西,又是你!”

陈凌辉一见到他就开始骂街,各种污秽的字眼脱口而出。

陈中良瞧也不瞧他,他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等陈凌辉骂完了以后,老爷子才道:“如果你父亲没有死的话,今年应该要过五十大寿了。”

只一句话,就让陈凌辉闭了嘴。

想到父亲的枉死,一种痛苦慢慢爬上了他的眼眸。

陈中良采取攻心为上的策略:“你也不是个丧尽天良的人。我听你同事说:你对你父亲还是有孝心的。去年的清明节,你还去父亲的坟前呆上了一整天,他老人家也不希望看到你深陷牢狱吧?”

陈凌辉别过头去,目光渐渐泛红。

陈中良淡淡道:“我知道,你父亲含辛茹苦二十多年,才把你拉扯养大,他很不容易的……我也是个父亲,对我们当父亲的人来说,儿女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自己过的好坏那都无所谓。”

陈凌辉的双手开始握拳,身子也不自觉地颤抖。这老爷子真厉害,短短几句话,就让他对父亲之死满心愧疚。

陈老爷子道,“今天,运沙船的船长也死了,和你父亲的死法是一样的。都是江畔散步,溺水而亡,没有人跟随在后,所以我敢断定,那个水鬼还在杀人。”

听到“水鬼”两个字,陈凌辉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这个细节上的动作,代表了他的愤怒正在酝酿,他快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情绪。

陈中良缓缓道:“人死,应该入土为安。不应该抛尸河道,成为鱼鳖的食料。你说对不对?”

言外之意,他爸爸是死不瞑目。

什么样的话能撬开心防?就是让他的恨意压过一切恐惧。

陈凌辉缓缓抬起头来,这一次,他不再戏谑恣意,而是沉声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陈中良很平静道:“我想问问你:水鬼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死你的父亲?”

“不知道。”陈凌辉很干脆道:“我爸溺亡的那天晚上,我看他很久都没回家,就出去找他。刚走到河道边上,我看到两个钓鱼的人匆匆往回走。我把他们拦住问怎么了,他们说刚才江里浮现出一个很大的黑影子,像是水鬼出没,那水鬼还拖着一个人。”

陈中良点了点头,“所以,你觉得是水鬼杀死了你父亲?”

“我不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陈凌辉倒是不怎么迷信,“我从小在江边长大,七岁就会下水捉鱼,我怎么从没见过水鬼?!”

陈中良明白他的意思:“那你觉得水鬼是人假扮的,是奔着杀你父亲而来的?”

“是。”陈凌辉斩钉截铁道:“我爸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肯定有人想杀他灭口。”

陈中良继续问道:“你不是参与者吗?那人为什么不杀你灭口,而是杀你爸爸?”

“我根本不会捅出去这件事。但我爸不一样,他太善良了,心里一直对溃坝案的事感到不安。他知道我可能在帮助同学作案。他替我隐瞒了下安眠药的事……”

谈到爸爸的死,陈凌辉的脸上都是痛苦之意,“他不想让我去坐牢。可是他自己每天都睡不好觉。好几次,他都想去公安局自首。我想是有人在暗中观察着我家,发现我爸有投案自首的意向,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他灭口。”

陈凌辉咬着牙道,父亲的死是他的锥心之痛。所以他才借着水鬼的名义,跟余肇飞要了一把枪——说是防身用的,其实他只是想用这把枪给爸爸报仇。

哪知道那天陆嘉然跟周楌来他家探访,他以为事情暴露,一激动之下拿枪就射,结果才引起了后面许多的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