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仇满路(第3/9页)

“谷神不死?“陆渐奇道,“什么意思?”薛耳接口道:“这我知道,只因他三次逃脱万城主的追杀。”

陆渐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鱼和尚接了万归藏三招,便身受不治之伤,谷缜的父亲竟能三次逃脱万归藏的追杀?”

“‘谷神不死,玄牝之门’,这本是《道德经》里的话。”莫乙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当年万城主第二次追杀谷神通不果,曾经说过一句话:‘谷神不死,东岛不亡。’此言传出,谷神通便得了这个绰号。主人也曾说过,东岛若无谷神通,早就亡了,多亏有他,东岛才得已死而复生。原本万城主死后,大家都当他会反攻西城,但不知为何,十多年来他没有踏出东岛半步。这次忽来中原,真是十分惊人。”

陆渐心知谷神通此来中原,与谷缜大有关系,想到二人父子相仇,构成世间悲剧,不觉连连摇头叹息。宁凝沉思一下,忽道:“莫乙,这谷神通会不会对主人不利?”莫乙苦着脸道:“还用问么?他和主人的仇恨可大了。”宁凝吃惊道:“什么仇恨?”莫乙迟疑道:“这个么……主人不让我说。”

“不说就算了。”宁凝皱了皱眉,“既是主人的对头,我们是不是该知会主人呢?”莫乙道:“本该如此,但有这个累赘,我们猴年马月也追不上主人……”说着向陆渐努了努嘴。

宁凝看见莫乙神情,微微有气,说道:“书呆子,谁是累赘,你可说清楚些。”莫乙道:“还有谁啊,就是这个姓陆的,他本事不济,仇家又多,刚才几乎害死了我们。还有了,薛耳你说说,主人怎么说他的。”

薛耳性子天真,不知莫乙志在嫁祸,张口便道:“主人说,他已是一个废人,活不了几天的。”莫乙道:“对啊,带着这么一个半死之人走路,不是累赘是什么?”

这些话本在陆渐意料之中,他听后自怜自伤,也不觉极大悲苦。宁凝却是心如刀绞,泪水涌出,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忽地举拳打向薛耳,骂道:“你胡说八道,你才活不了几天。”

薛耳头上挨了两拳,哇哇痛呼,躲到莫乙身后大叫:“凝儿,这都是主人说的,你干吗打我……”忽见宁凝呆呆站立,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两点泪珠顺颊滑落。

薛耳过意不去,忙道:“凝儿,你别哭呀,算我胡说好了。你要打就打,我决不再躲。”当真挺身出来,闭上双眼待打。

陆渐见宁凝竟为自己落泪,又感动,又迷惑,心想这女子与自己相交甚浅,说的话也不过二十来句,何以对自己如此之好?当下说道:“宁姑娘,陆某微贱之躯,不值得你为我担心。你们不妨先给令主报信,我在这户人家慢慢将养,等待仙碧姐姐。”

宁凝双颊涨红,眉头微微颤抖,忽地扬声说道:“谁担心你了?你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狠狠一拂袖,转身便走。莫乙冲陆渐嘻嘻笑道:“你好好在此养病,等我们办完了事,再来看你。”说罢带薛耳去了。

陆渐目视三人去远,思索片刻,转头询问屋主人,得知去天柱山的道路不止一条,宁凝三人走的是近道,另有两条路地处荒野,迂远难行。当下问明路途,心道:“我留在这间,不过等死。阿晴去天柱山,正是盼我前去相会。我死期不远,不承望能陪她一生一世,但在临死之前能够见她平平安安的,当真死而无憾了。”念到这里,抖擞精神,向着天柱山慢慢走去。

他虚弱已极,每走数里,便要歇息许久,这么停停走走,日渐西斜,天色向晚,树影摇来晃去,恍如魑魅潜踪。冈峦跌宕起伏,更如雌伏巨兽,丛林中怪声不穷,似枭鸟,又似寒鸦,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声音,阴森可怖,叫人寒毛直耸。

陆渐又累又饿,四周却越来越暗,浓荫蔽月,不见五指,他扶着树木挪到一块大石边上,不自禁咳嗽起来,喉间涌起腥热血水。

“大约赶不到天柱山了!”陆渐暗自灰心,“没想到我会死在这儿!”想着倦意如潮,竟在荒野中沉沉睡去。

昏沉之际,忽地浑身战栗,陆渐努力张眼,不远处十余点绿光游弋不定。他头皮发麻,双手着地乱摸,却只摸到一根细小的树枝。

绿光越逼越近,腥臭扑鼻,暗中黑影凸现,竟是几头恶狼。陆渐屏住呼吸,握紧手中小枝,欲要挥舞,忽觉手臂虚软,眼见当头恶狼前爪刨地,呜呜咆哮,它看出陆渐虚弱,一扭身,正要扑来,黑暗中忽地火光一闪,狼毛腾地燃烧起来。它灼痛难忍,呜呜惨嚎,就地打个滚,转身便逃。群狼吃惊后退,火光接连闪动,又有两头恶狼身子着火,只听一阵呜呜嗷嗷,狼群一哄而散,纷纷钻入树林。

“宁姑娘?”陆渐轻轻叹了口气。黑暗里轻哼一声,脚步细碎,来到身前,一双温软小手将他扶起。陆渐苦笑道:“宁姑娘,我又欠了你一条命。”

宁凝默不做声,扶着他穿林绕石,竟如在白昼中行走。半晌停下,陆渐忽听一阵细响,火焰腾起,燃起一堆篝火,照亮四周,却是一个洞穴。宁凝坐下拨火,一言不发。

陆渐讪讪道:“宁姑娘,你没与莫兄、薛兄一道么?”话音未落,宁凝手中的树枝狠狠一敲,激得火星四溅。陆渐再是愚笨,也觉出她心中的怒气,顿时噤若寒蝉,做声不得。

二人对火坐了半晌,陆渐又困倦起来,迷糊间,忽听呻吟之声,陆渐一个机灵,张眼望去,见宁凝蜷在地上,双手捂眼,似乎极为痛苦。

陆渐极为惊讶,扶着墙壁,挪到宁凝身前,问道:“宁姑娘,你怎么了?”宁凝道:“你……你别过来。”陆渐怪道:“你哪儿痛么?”宁凝再不做声,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但却再不肯呻吟一声。

陆渐见她痛苦情形,却是束手无策,正忐忑,宁凝却慢慢平复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头发衣衫均被濡湿,半晌抬起头,双眼又红又肿,恰似两只胡桃。

陆渐吃惊道:“你……你的眼睛?!”宁凝依着洞壁,凄然笑道:“我很难看么?”陆渐一愣,心忖她到底是女孩儿,至此关头,首先记挂的仍是自身容貌,当下说道:“哪里话?你很美啊!”

宁凝咬了咬嘴唇,轻哼道:“你撒谎,我的眼睛又红又肿,一定难看极了。”陆渐道:“有点儿肿不假,想是害火眼,用清水洗洗就好。”说着起身向洞外走去,忽听宁凝叫道:“你……你去哪儿?”语气甚是惊慌。陆渐道:“我去找些泉水,给你清洗眼睛。”

宁凝急道:“你别去,外面黑漆漆的,你瞧得见么?”陆渐道:“你方才来,不也瞧见了,我摸索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