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祖庭风云(第2/12页)

心悟嗅了嗅,碗中桂花香气犹存,冷笑道:“果然是桂花莲子羹,老蠢货真的作贼了,须让明慧师叔知道,好作定夺。”

陆渐心中不胜惊喜:“真是凑巧,我竟来到三祖寺中?”看那哑僧,心头又沉:“早知那羹是盗来之物,我也不吃了。这老人做贼全是为我,如何让他受罚?”一扬声,向心悟叫道:“这位大师,能否商量则个?”

心悟道:“商量什么?”陆渐道:“莲子羹是这位大师偷的,却是我吃了,他年纪老大,经不起折磨,若要责罚,只管罚我。”

心悟打量他一眼,冷笑道:“你这人真是滥好心。依寺规,犯偷戒者,先打三十戒棍,瞧你病恹恹的,别说三十棍,两三棍也承受不起。再说了,责罚与否,我说了不算,还需戒律院做主。”

陆渐道:“那么容我和戒律院的大师商量。”众僧见他固执,均露诧色,心悟皱眉道:“也罢,你们看着他俩,我去戒律院禀告。”说完径自去了。

群僧拄棍而立,虎视眈眈。哑僧却如不觉,只是举刀劈柴。心缘冷笑道:“老蠢货,还劈个屁柴?老实呆着,过一阵子有你好看。”见那哑僧砍柴不辍,不觉心中气恼,举起棍子,去扫他立起的木柴,谁知木柴看来细弱,却似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心缘连扫两下,纹丝不动。那哑僧却抬起头,冲他咧嘴直笑。

心缘本是寺内的火工僧人,不修禅理,性子粗鄙,见那哑僧嘲笑自己,怒从心起,啐道:“老蠢货,敢笑你爷爷?”一棒扫了过去。陆渐立在近旁,斜斜出指,挑中木棒,心缘虎口倏热,棍子立时脱手。他莫名所以,惊叫:“小杂种撒泼,大家并肩子上啊!”

众僧人哄叫一声,舞起棍棒扑了上来,陆渐正要抵挡,不期然一阵乏意涌上来,眼瞧棍棒挥来,突然手不能抬、足不能动,连中两棒,翻倒在地。

心缘见打翻了他,大笑道:“这老蠢货害咱们挨板子,先揍他出气。”众僧哄然应命,乱棒齐下,哑僧连挨数棒,却苦于不能叫喊,唯有双手抱头,身子乱滚。

陆渐目眦欲裂,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蛮劲,猝然挣起,张臂拦在哑僧身前,一时棒如雨落,尽落在他的头上肩上。陆渐胸中血气上冲,一股腥甜涌至喉头。

这当儿,他忽觉小腹丹田处微微暖热,旋即一股如火劲气腾地升起,如火山迸发,扩至全身。身后众僧不知有异,棍棒纷落,击中陆渐背脊,突然间惊呼迭起,众僧的棍棒如出巢的鸟儿,争先恐后地蹿上半天。众僧人好似断了线的风筝,抛飞丈外,挣扎不起。

棍棒及身,陆渐不觉痛楚,转身一瞧,众僧躺了一地,个个咧嘴呻吟。他也不知发生何事,掉头再瞧,哑巴老僧抱手坐在墙角,张口大笑,似在逍遥看戏。

陆渐正觉不解,数丈外的大栎树后传来一声轻咳。陆渐一惊,赶到树后,却不见人,不由心想:“莫非有高人藏在树后,出手相助?”惊疑间,忽听一声厉喝:“发生了什么事?”陆渐掉头望去,心悟与一名身着白袍的少年僧人快步如飞,赶了过来。

心缘不待陆渐开口,抢先叫道:“心悟师兄,这贼子想带老蠢货逃走,大伙儿拦不住他。”陆渐见他公然颠倒黑白,怒不可遏。心悟却信以为真,瞪视陆渐,左掌横胸,右手下垂,摆出一个拳架。

白袍僧瞧了地上众人一眼,也合十叹道:“偷盗已是罪过,事后潜逃,伤害守者,可谓罪加两等。”陆渐气愤道:“大师,我……”话音未落,白袍僧手掌猝翻,向他心口抓来。

这一下猝然而发,十分狠辣,但陆渐也非吴下阿蒙,一瞥之间,已将爪势看破,方要拆解,不料那酸软不早不晚,二度涌来,陆渐手抬一半,便觉无力,被那白袍僧一爪制住要穴,周身登时麻痹。

“好一招‘雕龙爪’!”心悟撤去拳架,乐呵呵笑道,“心空师弟精进神速,可喜可贺。”

“师兄过誉了。”白袍僧偷袭得手,心内却很不解,方才他见众僧情形,只当陆渐必有惊人艺业,是故这一招“雕龙爪”藏有许多奇妙后着,一抓而中,反而大出意料。心空惊疑之余,沉吟道:“心悟师兄,若只是偷盗饮食,戒律院惩戒便可,如今伤了这许多同门,须得告知住持才是。”

心悟知道这师弟年纪轻轻,却是戒律院首座的得意弟子,当下着意巴结,笑道:“贫僧听师弟的。”心空瞅他一眼,微笑道:“别人自称贫僧还可,心悟师兄掌管寺中厨膳,私房最多,又何必自轻?”心悟面皮微热,讪讪道:“师弟怎也来取笑贫僧?”心空笑道:“怎么取笑?上个月下山买人参……”

心悟忙接口道:“那笔账已过去了。好师弟,改日我备两盅素酒,咱们好好聊聊。”心空一笑,心想还算你有见识,也不说透,俯身察看众僧,却见个个筋骨酸软,气力全无。心空猜测不透,惊疑起来,盯着陆渐道:“你用了什么武功?”

陆渐道:“我没用武功。他们殴打这位老人家,我看不过去,用身子挡了两棒,但他们为何变成这副样子,我也全然不知。”

心空不觉失笑,问道:“这么说,他们打你,反倒伤了自己?”陆渐道,“适才我听见那棵树后有人咳嗽,或许是那人出的手。”

心空、心悟相视而笑,均是一般心思:“这人看来老实,却会编些鬼话儿骗人。”当下心空叫来几名戒律院弟子,将陆渐用铁链锁了,又叫人扶着受伤弟子,押着哑僧,一同前往方丈。哑老僧始终懵懂,左顾右盼,不明所以。

到了方丈,心空先入禀报,随后才将众人引入。方丈内四壁皆空,仅设一榻一几。檀木矮几上燃一炉香,沏一壶茶,碾一砚墨,摊一卷经。几后坐一老僧,须发半白,清癯慈和,他的左侧也坐了一名老僧,体格魁伟,目光凌厉。

心空先将前情后果说了,采用的自然是心缘的说法,陆渐由他话中听出,清癯老僧是三祖寺住持性觉,魁伟老僧则是戒律院首座性明。

性觉不动声色,默然听罢,说道:“带伤者来。”心悟将心缘带到他面前,心缘泪眼婆娑,歪嘴耷眼,模样儿甚是可怜。性觉将手搭上他的经脉,长眉一挑,若有讶色,想了想,伸掌按上他的头顶,心缘但觉“百会”穴突地一跳,一股热流走遍全身,顿时酸痒难耐,“啊呀”一声,高高跳起。

性明脾性暴烈,见状喝道:“孽障,住持面前,也敢放肆?”心缘唬得面如土色,忘了身子已能动弹,双腿发软,扑通跪倒。

“不怪他。”性觉摇了摇头,徐徐道,“他被人以沛然大力冲击五脏,震动奇经,故而瘫软不起,我以内力为他导引经脉,牵动五脏,故而有此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