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雷鸣电闪心如故

林间小道,幽暗深处。

“能不能把你衣服脱了?”林火注视着柳凤泊的眼睛。

“不能。”柳凤泊一口回绝。

林火无奈扶额,“你这么穿着,实在麻烦。还是脱了吧。”

“麻烦?”柳凤泊问道。

林火指着落荒而逃的人影,对柳凤泊无可奈何:“这已经是第七波杀手了。”

柳凤泊侧卧在稻草堆中,喝了口酒,“也就七波而已。”

“是今天的第七波!”林火被柳凤泊气得不轻,重重跳上驴车,“你这样一头白发,一身白衣,实在太过显眼。就不能戴个斗笠,换件正常的?”

柳凤泊抿了口酒,嘴角微翘,“我这白衣哪里不正常?”

“现在是冬天!你穿着白色单衣,哪里正常了?”林火皱眉摇头,“到了下个城镇,一定要给你弄件棉衣。”

“不要。”柳凤泊将双手枕在脑后,平躺下来,“不够潇洒。”

林火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可是钦犯,还在乎潇不潇洒?况且我们行踪暴露,这样走走停停,还剩五日,我们真能赶到王城?”

问题没有得到回复。

林火回头去看,柳凤泊双目紧闭,也不知道真睡假睡。

林火叹了口气,默默赶车。

他们早已离开岳山地界,向南行了五天,离王都已是不远。

可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他俩成了过街老鼠,无论黑道白道,人人喊打。

黑道人物还要好些,至少为利而来,简单干脆。

自诩正道之人,则要麻烦许多,动不动之乎者也,一言不合便民族大义。

林火不胜其烦。

柳凤泊倒是自在,喝喝小酒,睡睡大觉,他这哪里像是去赴死?

不过五日时间,林火与人交手六十余次。

每日皆是精疲力竭,夜里睡得极沉,倒是没有遇到夜袭,也是谢天谢地。

风餐露宿了五天,今天难道又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林火抬头看天,乌云盖顶。

这可不是好兆头,只怕今夜会有大雨。

林火加紧赶路,驴车摇晃,也是不慢。

又往前行了不远,遇到两头岔道。

林火立刻犯难,他从小在龙兴长大,自然认不得去王城的路。

幸好路边有一青年正在解手。

那人骑的是大宛良驹,黑衣白裘,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等那人便溺完毕,林火问道:“敢问这位兄弟,往王城方向该走哪条路?”

那青年抖了抖眉,全无架子,“你可是问对人了,我也是刚从王城赶来。”

他指了指右手岔口,“顺着这条路走就能上官道,再顺着官道走一天,也就能见到王城外的村落了。”

林火拱手致谢。

那人的话却没说完,“我可劝你别急着走,你看看这天。”他指着漫天乌云,“眼看天要下雨,你们这驴车可赶不及。”

蹬鞍上马,黑衣白裘将马头调转,朝向左侧路径,“不如和我去那‘野珍馆’避一避雨,还能尝些名品山珍。”

林火婉言拒绝,那人也不在意,说了句,“这可是你们的损失。咱们有缘再见。”便策马奔入左侧路径。

林火继续驱车向右,回想方才那人,为了一口吃食到处奔波,也是有趣。

突然,空中划过一道落雷。

电光直插下来,雷声贯通天地。

林火正感叹天威难测,忽看到浓烟滚滚,焦炭味弥散刺鼻,再往前走就能听见“噼啪”声响。

站在驴车上望,竟然是方才那道雷光劈中了路边巨木。

巨木燃火,轰然倒塌,阻碍了去路。

还有两人,同样候在树前,被巨木拦路。

冬季巨木枯朽易燃,火势熊熊。

其中持刀男子吐了口唾沫,“也是点背,居然遇到这种破事。”

另一魁梧汉子答道:“这火不停,这路可过不去。”

“眼看就要下雨,虽能浇灭这火,可雨天泥泞也是难行。”持刀男子眉头紧缩。

魁梧汉子哈哈一笑,“我与兄台也是有缘,不如与我同去‘野珍馆’。借宿一宿,你我把酒言欢。”

“我也正有此意。传闻,那馆子里有个‘牛饮酒’,需得海碗豪饮,配上风味野牛肉,堪称一绝!”

“兄台竟也知道,那可真是不能错过啊!”

两人相约而去,与林火擦肩而过。

林火望着火墙,准备找找小路,穿过路障。

“还真准备雨中漫步?”柳凤泊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不如去那什么馆看看,好酒好肉伺候,何等逍遥。”

林火白了他一眼,说到美酒琼浆,这人就走不动道。

再看一眼天空,黑云压顶,闷雷阵阵。

林火叹了口气,原路返回,循着左侧岔口往前赶车。

赶了不远,便能从树隙间望见“野珍馆”的轮廓。

外立围墙,白墙黑瓦。门口立着幌杆,三条酒幌迎风招摇。

这“野珍馆”虽比不上号称“想啥有啥”的四幡客栈,能在这荒郊野径挂上三条,也是颇有底气。

再过一个拐角,已经能看清“野珍馆”全貌。

白墙整净,偶有山藤攀附。黑瓦净洁,稍有灰尘黏着。

门挂三对大红灯笼,灯穗离地一寸。

灯书“野珍馆”三字。

三条酒幌也有些意思,一书店名,后两条是一幅对联。

“野珍尽揽天下客,酒香遍引云外仙。”

进了院里,柳凤泊跳下车来,立刻就有小二笑脸相迎。高呼“贵客临门”,低手牵过缰绳,没有因为是驴车,而有丝毫怠慢。

再去看,朱红大柱倚墙,橙红灯笼高悬。

店分两层,上有烛光点点,下有灯火通明。

还没进门,酒香喧闹已经透出墙来。

柳凤泊喜上眉梢,大步迈了进去。

林火给了小二些碎银,瞥见马棚里的大宛良驹,嘱托了几句,便跟上白袍剑客。

真正进了店门,才发现情况有些怪异。

店内约有二十余座,却分成两侧,泾渭分明。

左侧是江湖汉子,刀枪剑戟,海碗豪饮,大声谈笑。

右侧则是文雅之士,纸扇纶巾,酒盅慢品,低声浅谈。

店内小二躬身行礼,“两位客官,打火还是住店。”

这又是落雨又是大火,自然是要过夜。林火稍加询问,只剩几间下房。幸好两人也不矫情,便将住处订好。

当然,既然来了“野珍馆”,怎么能不尝尝此处的拿手好菜?

只是一眼望去,座无虚席。

林火刚想吩咐小二,左手边突然有人站了起来。

是那白裘青年,他一人占着张桌子,朝林火招手,眉开眼笑。

林火还未动作,柳凤泊径直走了过去。

小二最会察言观色,说了声“风势渐大,小的得去关门”,便躬身离开。

林火只能无奈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