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笑眼微醺美艳酡

生死悲欢,临别最苦。

这几年间,林火见过太多生死离别。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与琼华交往不深,林火并未感到太多苦楚。

可有一件事,令他无比惊讶。

那便是在琼华葬礼之上,扬獍竟然比谁都冷静。

滴泪未流。

抬棺送行,落葬封土,扬獍如同照本宣科,面上难见丝毫波澜。更多时间,他身在此处,心却仿佛游离身外,不知飘向何处。

哀莫大于心死。

或许是这样?林火也只能做此推测。

大家应该也和林火同样推想。

所以,当扬獍在琼华下葬后一天,便主动求情远赴边疆为官之时,所有人都不意外。

他或许是累了,也应该累了。

家不成家,人难成双。

任由谁死了最爱之人,也会想要逃离伤心之地,哪怕这人九霄的五甲才子。

冀王听闻此事,深表痛惜。他说他从未想过,会有这天降横祸,好在凶手伏诛,也希望扬獍莫要过于悲伤。但他也知晓扬獍为国效力之心,期望扬獍能为大冀做出贡献。

大笔一挥,扬獍外放。

扬獍三拜大礼,谢主隆恩。

可林火未能从扬獍眼中看到丝毫喜悦。

仿佛从琼华凋零那刻起,扬獍便变了一个人。

林火感到在他们与扬獍之间,筑起了一道围墙,却不知道围墙为何而来。

而那围墙之内,只有扬獍孤身一人。

林火心中叹息,或许真如老古话所言,扬獍需要时间。

时间终会磨平一切。

林火与吕烽皆是如此相信,但身为好友,他们不能在此刻抛弃扬獍而去。

况且,另外两位王子,只怕也不希望他们在王城久呆。所以他们也借坡下驴,随扬獍一同前往边境,做一小小县令。

他们,特指吕烽。

大家都不再是孩子,其中道道,皆是心知肚明。

看破却不说破,亦是成熟之一。

不过,林火觉得,或许有一人,始终没有明白那些深意。

而此刻,那个人就在林火身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哎!林火!听说你混过江湖,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

“呐呐,林火,你说凭本女侠的本事,在江湖上能排第几名?”

“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害怕了?不怕不怕,有本女侠在,保准你们安全!”

好吧。

林火瞥了眼身边吕玲玲,只觉头大如斗。

烦人的家伙,又多一个。

“林火,林火,你的剑能不能借我玩玩,那把刀也行啊!”

说着,吕玲玲便从马上侧过身子,伸手要摸林火腰间。

林火尚未说话,却有另一人从后面,插到两人之间,“公主,请你自重。”说话的,是一直不发一言的渡鸦。

吕玲玲立即不满,双手叉腰,“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本女侠。”

渡鸦眯起双眼,她从来不爱说话,若是可能,那便直接动手!袖中短剑,落入掌中。

吕玲玲依旧浑然不觉。

林火眼疾手快,拽住渡鸦手腕,对吕玲玲温言说道:“公主殿下。”

吕玲玲皱起鼻子,哼了一声,“叫女侠。”

“你!”渡鸦想要挣脱林火,架不住林火早有准备,将她牢牢抓住。

林火转言说道:“女侠,行走江湖,你们可是正义一方,你听过哪位大侠,那么嚣张跋扈?谁不是温润如玉?”

吕玲玲怒道:“大胆!你说我嚣张跋扈!”

林火没有说话,只是朝吕玲玲撇了撇嘴,示意她自己斟酌。

吕玲玲捏紧小拳头,又哼了一声,掉转头去,“好好好,这次算本女侠不对。”

赤娜凑了过来,微微笑着,“我们家玲玲,可是要做那流芳百世的女侠呢,不愧是姐姐最喜欢的妹妹。”

听到赤娜称赞,吕玲玲脸颊发红,羞道:“还是赤娜姐姐懂我,本女侠不和他们计较。”

说着,便夹紧马腹,与赤娜同行。

林火也只能苦笑。

这赤娜倒是有办法,将吕玲玲和渡鸦这俩姑娘,收拾得服服帖帖。倒是比他们这些男人,更讨姑娘欢心。

手边,渡鸦冷哼一声,“你先抓到什么时候?”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渡鸦手腕,挠头说道:“这不是担心你,怎么说她也是一国公主。你可得管管自己的脾气,我也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帮你。”

“谁要你帮!”渡鸦啧了一口,“林火!你记住,我们是仇人!仇人!一辈子都是!”

说罢,头也不回,立即调转马头走远。

林火看着渡鸦背影,再次无奈摇头。

他也想不明白,他与渡鸦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仇人?

已算不上。渡鸦也已好久没找他麻烦。

好友?

那更说不上,渡鸦可从没给过他什么好颜色。

那算是什么呢?

或许是,妹妹吧。

林火有兄有弟,见着渡鸦如今孤苦伶仃,不由想着,或许有个妹妹,也是不错。

只是这妹妹,定然不会认他这哥哥咯。

林火微微一笑。

时间犹长,未来,谁又可知?

扬獍领队,一行人于夕阳之下,向北而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燕国王都昌隆。

一袭红袍,同样沐浴夕阳,坐在路边食摊。

坐在位上,目光却集中在来往人群身上。

他不在乎吃苦,但若有机会,他自然愿意享受锦衣玉食。这里是大燕王都,有得是美食佳酿,他却选了这个角落。

因为,他要等一个人。

既然坐下,若是不吃些什么,便会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他随意瞥了眼小摊招牌,随口说道:“老板,来碗小馄饨。”

“好嘞!”回应他的,居然是一声黄鹂脆响。

摊主竟然是个姑娘。

山师阴不由扭过头去。

正见到夕阳倾洒,将那姑娘照得侧脸朦胧。

那姑娘穿着粗布麻衣,正蹲在小灶之前加火。

额头冒出细密汗珠,那姑娘举起手腕抹汗,却见碳灰留在脸上。

脸颊因炉火而微红,如若饮酒之后,微醺酒酡。

她不算漂亮,山师阴却看得有些入迷。

因为她在笑,做着早出晚归的繁重活计,她为何能够笑得如此开心?

那笑仿佛一缕光亮,蕴含希望,比夕阳更美。

“那姑娘叫苏丹霞。”

突然有个声音,将山师阴拉回现实。

他自嘲笑笑,“又何必知道她叫什么,人海茫茫,见过便已足够。”

“小兄弟,可不想这种知足之人。”说话之人,约是四十年纪,稍显富态,却有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

国字脸大叔说着,便在山师阴面前桌子坐下。

山师阴摇了摇头,“看来我的商人市侩,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了。”

“小霞,来碗猪肉馄饨,多放些葱花。”国字脸仰头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