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陆小青烟馆逞才情 常德庆长街施勇力(第3/3页)

才用那色如漆黑,瘦如鸡爪的手指,点着膝盖以上一个带红色的汗毛孔道:“平江人打了你的伤痕就有在这里了!”

陆凤阳看了不信道:“这是蚤虱咬了的印子,我身上常有的;如何说是平江人打的伤痕?”

叫化大笑道:“也难怪你不相信,我就还你一个凭据罢!”说时,揭开他自己腰间的稿荐,现出一只讨米袋来;仲进手去,摸了一会,摸出一颗棋子大的黑东西,像是有些分两的;估料不是铁,便是石。叫化将那颗黑东西,放在红色的汗毛孔上;不一刻就拿起来指给陆凤阳看道:“这是蚤虱咬的麽?”

陆凤阳看黑东西上面,黏着半段绝细的绣花针,针上还有血;不禁惊异问道:“这不是一口断了的绣花针吗?怎麽会跑到我大腿里面去了呢?”

叫化叹了一声气道:“这事只怕得费些周折,老实说给你听罢:这不是断了的绣花针,是修道人用的梅花针;因形式彷佛梅花里面的花须。我本来不合多管这些不关己的事;但使用这针的人,既存修道,何必帮着人争水陆码头,并下这种毒手?於情於理未免大说不过去!不落到我眼里,我尽可不必过问;於今既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待说不过间,天下英雄也要笑我,不能存天地间正气,”我姓常,名德庆,江西抚川人。因平生爱打不平,十七岁上,替人报仇,杀了人一家数口:就逃亡在外,不能回转家园。流落江湖上二十年,本性仍不能。曾遇人传授我治伤的药方,不问跌伤打伤,那怕断了手足,要在叁日之内,我都有乐医治。今日也是你我有缘;又合该二叁百农人,不应死在梅花针下,凑巧我行乞到此!”

常德庆说时,又伸手在那讨米袋里,掏出一个小红漆葫来;倾出来些乐粉,用水调了,先数了陆凤阳肩上的锄伤。然後将葫中药粉,尽数倾出,用纸包了,交给陆凤阳道:“凡是从场打伤了的人,须将这药略敷上些儿,包管就好,你拿去给他们敷上罢!我还有事去,不能久在此耽搁,回头再见!”

陆凤阳肩上的伤,原疼痛得厉害;虽勉强延接常德庆,陪着谈话,然仍不免苦楚。自从这药粉敷上,但觉伤处微痒,顷刻即不似前时那般疼痛了:心里正高与,要和常德庆商量复仇之计;听常德庆说有事去,不能久在此耽搁的话,那里肯放他走呢?双手扭住常德庆的手腕不放声哀求道:“我这一肚皮怨恨,非老兄……”

常德庆不俟陆凤阳说完,连连的点头答道:“用不着多说,我统知道了!仇也不能就坐在你家里报呢!”陆凤阳仍扭着不放。忽听得外面人声嘈难,彷佛有千军万马般来的声响。

惊得陆凤阳连问:“怎麽?”

不知外面嘈杂的是谁?这仇怨究竟怎生报法?且待下回再说。

施评

冰卢主人评曰:古之成大事、立伟业者,往往礼贤下士,处怀若谷。未闻有徒恃匹夫之勇,而能垂不世之业者。西楚霸王,勇士也。然徒恃其拔山盖世之雄,目一呼,辟易万人;卒至楚歌四绕,无面以见江东父老。法拿破仑,怪杰也。纵有统一全球之志,蹂躏亚欧,称霸一时;然而滑铁卢一战遭擒,难免被流荒岛。以此证之,谦德亦为人生要素,良足信也。

陆凤阳闻常德庆之勇,即瞿然忘痛苦,不以乞丐为鄙,低首礼之。真不愧为浏阳人之首领矣,故吾姑置他日胜负於不论,就目前言,陆凤阳亦非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