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动念诛仇自惊神验 无钱买渡人发杀机(第2/3页)

“你身上既一文钱没有,为甚么敢跳上老子的渡船?”道人双手紧紧的抱住木箱道:“有人代我出钱,你为甚么不要?”汉子晃了晃脑袋道:“没有这们便宜的事,你这东西没有钱,也居然敢跳上渡船,若不重重的惩治你一番,以后我这渡船也不能驾了。”说着,举起右手来,将要向道人头上打下。一看道人两手紧护着木箱,象是十分重要,即住了手不打下,却来夺取木箱。道人见汉子要夺木箱,两手更抱得紧了,二人竟扭做一团。同船的人,都像有些畏惧汉子的凶恶,不但没人敢动手帮助道人,并没人敢开口说一句公道话。

后成看了实在不过意,即从身边摸出一块约摸三两来重的银子,送到汉子眼前说道:

“你不过向他要渡河钱,他没有,我代他出,你又不依。于今我替他给你这块银子,你难道还不依吗?”汉子看了这大一块银子,不由得就松手放开道人,将银子接过手来,掂了几掂,复仔细瞧了瞧成色,才一面点头揣入怀中,一面拿眼不住的打量后成,后成掉过头不作理会。

汉子回到船梢去,走后成身边擦过,故意踏得舱板一翻,趁势将身体向后成一偏,一手触在后成的包袱上。包袱中还有几十两银子,着手自觉有些分两。连忙换了一副笑脸,对后成陪话道:“对不起你,没碰伤那里么?”后成已知道他这一碰不怀好意,也笑着摇头道:“只要不把我这包袱碰下河去,碰在我身上不要紧。”汉子到船梢抽起篙来,将船撑走,逗着后成说道:“听你说话是本地口音,小小的年纪,独自驮着包袱,待上那里去呢?”后成随口答道: “我要去的地方远呢。”汉子笑道:“不邀几个同伴的,一个人出远门,也不怕吗?”

后成懒得答白,见快要拢岸了,即立起身紧了紧包袱的结头。

汉子现出踌躇的样子,向左边一篙点去,把船点得回过头来。船上的人齐声喊到:“怎么不拢岸,反向左边下篙呢?”汉子恶狠狠的答道:“老子驾了一辈子的渡船,怕不知道拢岸,要你们多事吗?”说着,用力将船梢抵着河岸,双手持篙,钩住岸上的木桩,回头喝向乘船的人道:“船头坏了,不能靠岸,你们快打船梢下去。”船梢是朝天跷起的,有四五尺高下,又靠在一面斜坡底下,离岸更觉得高了。乘船的人都存着畏惧的心,不敢不依汉子的话只得一个一个走船梢跳下去。也有跳跌了,半晌爬不起来的。

这河虽小,河流却很急,轮到后成往下跳的时候,那汉子抢住后成的包袱,往上一提,后成身体往下坠,包袱便从颈上脱出来,到了汉子手里。跟着将钩在桩上的竹篙一松,那渡船便被河流推着,朝下水如奔而去。后成心里气不过,指着那汉子骂道:“象你这种没天良的恶贼,真应倒在这河里淹死。”说也奇怪,后成这话一出口,那汉子便是奉了军令也没这们服从,随着后成所指,真个向河心里一个跟斗,连包袱掉入水中。水面上只冒出两个泡,就淹死了。同船渡河的人都立在岸上看了,诧异道:“这汉子的水性极熟,怎么自己会钻下水淹死呢?”

后成心里更是惊疑,暗想我并不曾施用我的法术,如何一动念头,不用口诀,也和用了口诀一般呢?遂又指着河心说道:“我的包袱你既无福受用,就应该还我,免得我在路上没钱使用。”说来更怪,后成说这几句话时,两眼望着河心,只见一个大浪卷过来,包袱竟随着大浪卷到了岸上。后成赶紧拾了起来,不觉怔了半晌。暗自寻思道:这种法术的厉害还了得吗?潘道兴七孔流血而死,我还只道是偶然和我心里思想的相合,照这样看来,只要一动念,就如斯响应。那么潘道兴的确也是被我用法术杀死,不是偶然的事了。这种法术又灵验又厉害,真是再好没有的了。怪道二师兄说有了我这般的法术,已足够报仇。原来一些儿用不着施展,只一起念头,就随心所欲,无不如意,使仇人没有反抗的余地。不过好虽是好到无以复加,险也就险到极处了。

我除了潘道兴是我的仇人而外,再没有仇人,即如这个驾渡船的汉子,行为自是可恶,然他是一个无知无识的人,生成了这种凶悍的性质,只知道要钱,不知道有礼义,遇了有力量的人,看见他这种行为,也只能责骂他一顿,教训他下次不可如此欺人,充其量也只能将他痛打一番,勒令他改途向善。除了地方官有惩处他的权柄,旁人断不能将他处死。

我今日因一动念,送了他的性命,论情是他罪有应得,论理则我犯的法,比他夺我的包袱还重。我的年纪,此刻还只十三岁,后来的日子长,少年人气性大,将来怎能免得有与人口角相争,或意见不对的事。倘若我和这人平日并无丝毫嫌怨,就只为一言两语不合,两下动起气来,我在气头上,心里巴不得他立刻就死,而仅仅这一动念,他竟不由分说,立时便如我的心愿真个死了,像这样任意杀人,即算国法无奈我何,天理也就不能容我。我原是为要替母亲报仇,才刻苦修炼法术,如今母亲的仇已报,这种法术再修炼了有甚么用处?

后成正思量到这里,猛觉得有人在肩头上拍了一下,随即唗③一声说道:“好小子,敢用邪法,将驾渡船的淹死,这还了得。”后成大惊,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同渡河的穷道人。口里只得赖道:“他自己不小心,掉下河去了。我站在这里,谁有甚么邪法淹死他?”那道人哈哈笑道:“你想赖么?你用邪法淹死了他,还说他是罪有应得。他为甚么是罪有应得?”后成见道人居然能说出自己心里所想的话,料知他的本领必不寻常,想再不承认是不行的,遂指着包袱说道:“他抢劫我的包袱,你就没瞧见吗?”道人摇头道:“包袱现在你手中,他甚么时候抢了你的?”后成忿然说道:“你既说他没抢我的包袱,那么,他掉在水里淹死,就更不与我相干。他在船上,逼着你要渡河钱,你就忘了么?我不为替你出渡河钱,他也不至想抢我的包袱。”道人又打了一个哈哈道: “一个驾渡船的人,抢夺了你的包袱,你便要他的性命。有异种人抢夺了你的祖宗产业,你倒象没有这回事的一样。一个道士杀了你的母亲,你拚死拚活的跟人学法,回家乡报仇。有异种人惨杀了你无数的祖宗,你倒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原来你只会欺侮比你弱的人,势力比你强大的,你不但不敢去惹他,反而想去巴结他。哈哈,有人告我说欧阳后成是个神童,谁知乃是一个这们没志气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