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乌鸦山访师遭白眼 常德府无意遇奇人(第3/3页)

陆伟成边说边将怀中所带的散碎银两尽数掏了出来,放在帐桌上,教帐房用天秤量量看有多少。帐房看了看都是十足纹银,拿到天秤盘里量起来,笑道:“这真巧极了,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恰好是八两七钱六分,众位看巧不巧。”这人指着天秤盘里的银子,说道:“不要又看走了眼呢。于今有人替我会了帐,你还有甚么

话说么?”帐房笑道:“这位先生身上拿出来的银子,那有假的道理。用假银子是何等样人呢?我这次不但看走了眼,简直是瞎了眼。”说得众人都笑起来。这人倒不觉得难为情,向帐房要回假银包,在手中掂了两掂,笑道:“我有这包东西,到处有得酒菜吃,不一定要照顾你这里。”说着,也不向陆伟成道谢,高一脚,低一脚,偏偏倒倒的往外走。众人都说:这人真不是个好东西。有人替他会了帐,连姓名都不请教一声,谢也不谢一句,就掉头不顾的走了。陆伟成听了,却毫不在意。

等众人散了,才待据鞍上马,只见这人又走回头来,走到陆伟成跟前,偏着头在陆伟成浑身上下端详了几眼,问道:“刚才替我会帐的就是你么?”陆伟成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在两江总督衙门里的时候,便能看出徐书元是个异人来。这番若不是觉得这人有些奇异之处,也不至出头多管闲事。在陆伟成心里想,在酒楼里当帐房的人,银子的真假应该落眼便能分别。这帐房既存心防备这人白吃,而这人竟能交出这们多银子来,岂有不仔细看清成色的道理?并且说是十三两五钱,秤起来又多了四两,尤应该仔细看看。假银子居然瞒过了帐房,这一层已很奇怪。一桌上等翅席,纵办的不丰盛,大盘小碗也有二三十样,一个人便有牛大的食量,也吃不下这些。一坛陈绍酒,怕不有二十来斤,一个人要一顿喝下肚里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层就更是奇怪了。这假银子帐房既当时不曾看出来,已代收管了半日。这人若一口咬定是帐房换了,数目又不相符,谁能说是这人没道理的话。便闹到官衙里去,这人也担不了甚么罪名。何苦自己招承出来,当着一干人丢自己的脸呢。城隍爷不是活神仙,这人岂真个不敢发誓,怕犯了咒神么?这一层不也很奇怪吗?

陆伟成因觉得有这几种奇怪的地方,所以忍不住出头多事。及至自己掏出来的银数,恰好够还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心里更惊诧的了不得。本想就当面请教这人姓名的,只因一转念这里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异人决不肯在这种地方露出真面目。打算等众人散了,才骑马赶上去。想不到这人却已回头来了。听了这人问的话,即陪笑说道:“小事何足挂齿。请问长者尊姓大名?

仙乡何处?”这人翻起两眼,将陆伟成望了一会,也不回答,好像疯了的人一般,忽然对陆伟成点了点头,说道:“孺子可教。”说毕,又一偏一跛的走了。陆伟成此时虽觉得这人有些奇异之处,然自己毕竟是个读书人,在父母师保跟前长大的,不明白江湖上三教九流的勾当,不知应如何对待才好?只眼睁睁的望着这人走得远了,才上马回家。

陆伟成家里房屋很宽大,是常德城里有名的巨第。陆伟成因图读书清净,独自住在靠花园的一间楼上。这夜因白天去乌鸦山拜师,来回骑了四五十里路的马,身体觉得有些疲乏了。又因拜师遭了拒绝,心上甚不爽快,没心情读书,二更时分就上床睡了。刚睡了一觉醒来,正待下床小解,猛听得花园里风声陡起,只刮得花枝树叶瑟瑟作响。对园里的窗门,原是关闭严密的,这一阵大风过去,接着就听得喳喇一声,两扇窗门大开了。亏得房中的灯光是有琉璃罩笼着的,不曾被风刮息,只刮得一闪一闪,摇摇不定。

陆伟成的胆气极壮,连忙翻身坐起来,打算下床仍将窗门关好。才一伸手撩开帐门,举眼向窗口一望,就见凭空飘进一个人来,直到床前落下。陆伟成虽在这时候,心里并不惧怯,只觉得很奇怪,也没有防备这凭空飘进来的人,有加害自己的心思。目不转睛的看飘进来的这人,衣服身段,和黄昏时在酒楼底下所见的一般无二。眼里一看得明白,胆气就更加壮了。慌忙跳下床来,迎着这人一躬到地,说道:“我固知长者不是凡俗之辈,今果得法驾降临,还求恕我不曾扫径恭迎。”只见这人笑容满面的说道:“有根气的毕竟不同。徐黑子的眼力,果是不错。”这人说时,弯腰取出一件黄灿灿的东西往桌上一搁,听那搁下的响声,很象有些分量。陆伟成就灯光看那东西时,不觉吃了一惊。不知是甚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