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靠码头欣逢戚友 赴边县谊重葭莩(第2/3页)

胡成雄见这少年说话,处处带些滑稽意味,正不好如何回答。这壮健少年已拱手向胡成雄说道:“大哥不用疑虑,我这师兄说话,素来喜开玩笑。我姓朱,单名一个复字。令妹舜华,是和我在小时候同时落难的,今已承我师傅及黄叶祖师的训示,与令妹返俗成婚了。这位师兄姓向。

名乐山。他固有杀兄之仇,不曾报得,求师傅指示仇人的所在。他的仇人是个405当船户出身的,姓林,名桂馥。此时已成为广西武鸣的土豪了。师傅派我与他同去,我与他前日才从广西报了仇回来,到长沙就遇见解清扬师弟,传师傅的谕,说两位寻找令妹来了,不可错过。我二人因此就在长沙守候。

“今日也是事有凑巧。我二人因无事在码头上闲逛,偶然遇见有两个身穿号衣的兵士,在码头上调戏洗衣的妇人。我这师兄看了不服,上前正言厉色的说了几句。谁知那兵士恼羞成怒,伸手就打他,我上前拦阻,也举起手来要打我。我一时气涌上来,将那两个恶贼痛打了一顿,谁知那两恶贼跑回营去,纠合了七八个凶暴之徒,各拿矛竿追来,想打个报复。我思量这些东西虽说可恶,然究竟是蝗血肉之躯,如何够得上与我们动手。不如索性开个玩笑,脱去上衣,听凭他们拿矛头饱戳一顿。正在给他们戳的时候,我忽听得有个仿佛外省的口音在人丛中说话,并喊了声哎呀。我看时,原来是两位和一个文士打扮的人,站在一块儿。我看了两位的神情面貌,同胞兄妹,毕竟有非仿佛,所以看了能辨认得出。但是仍没有十成把握,不敢直前相认。因此才对那些恶赋,说出师兄会喝水的话来,用意就是要借水力,将围困我们的人喷开,我们好会面谈话。两位真机警,知道向荒僻所在逃走,正台了我二人的心愿。”胡成雄兄弟听了大喜,从此兄妹相逢,各叙别离后情状。这些事毋须在下浪费笔墨,且搁下不去说他。

于今,却要叙述看官们心里时时刻刻记里着的八月十五了。在第一集第四回书中,金罗汉吕宣良到柳大成家,传授柳迟一部《周易》的时候,不是当面约了柳迟于明年八月十五日子时,到岳麓山顶上云麓官大门口坐着等候他的吗?此时书已写到第五十五回了,一个字也不曾提到那八月十五日子时的事上面去。并不是在下把那一回事忘了,实在自第四回以下的书,从向乐山、解清扬在玄妙观看见朱复起,都是补写以前的事,并不曾写到吕宣良所约八月十五日的时期上来。

直到此刻,才是时候了。闲话少说。

且说柳迟自从得了吕宣良赐的那部周易,日夕不辍的口诵心维。初读的时候,多不能了解,看了吕宣良的注释,也是茫然。但他抱定一个熟能生巧的主意,不问自己能理会与不能理会,尽管周而复始,一遍一遍的读下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柳迟是个生有慧根的人,自然渐久浙能领悟,穷研几个月之后,心境不知不觉的一日开朗一日,凭着所心得的理解,占测天气阴晴风雨,在三日之内,异常准确。

柳大成夫妇中年才得这一个儿子,家中产业,虽不能说是豪富,但已是小康之家了。他夫妇所希望于柳迟的,不在能赚钱谋衣食,只想他能认真读书,图个上进之路。谁知柳迟生小就与寻常小孩不同,种种举动,以背通的眼光看来,都得骂他一句毫无出息的孩子。自柳迟从清虚观由杨天池护送回家后,接着有清虚道人来探视,吕宣良来赐《易经》。柳大成听了两奇侠的言语,看了两奇侠的举动,才觉得自己儿子不是寻常没出息的。不过大成夫妇的心理,对于柳迟有两种希望,一种是方才说了的,希望柳迟能图个上进,飞黄腾达,光复门庭,二种就是希望从速替柳迟娶个媳妇,他夫妇好早日抱孙。今见柳迟举动奇异,所结交的是清虚道人、吕宣良这类怪人,希望他读书发达的念头,是不能不自行减退的了,只是不发达还可以,不娶妻生子,是关系柳家宗祀的,断不能马虎听柳迟自便。

这日,柳迟的母亲问柳迟道:“你知道人生的第一件不孝的事,就是没有儿子么?”柳迟连忙答应知道。他母又问道:“你要如何才有儿子呢?”柳退道:“要讨老婆才会养儿子。”他母亲笑着点头道:“是呀,好孩子。知道这道理就得哪,你父亲现在已快要替你讨老婆了。”柳迟道:“不行,父亲替我讨的,不是我的老婆。我老婆得我自己讨。”他母亲听了,诧异问道:

“你这是甚么话,从来儿子讨媳妇,是由父母作主的。你于今小小的年纪,知道些甚么?如何能由你自己讨?并且你何以知道你父亲替你讨的,不是你的老婆?”柳迟道:“我自然能知道,决不敢欺骗你老人家。”他母亲因他平日预言气候阴晴寒暑及一切人事变迁,十九奇验,遂又问道:

“你自己讨老婆,在甚么时候?”柳迟摇头道:“早呢。”他母亲道;“是得早些讨进来才好,我和你父亲望孙子的心思很急切,巴不得你早一年讨媳妇,好早一年得孙子。”柳迟道:“我说早,不是讨的早,是说讨来的时候还早。我推定我的媳妇,今日还不曾离娘胎,不是差讨来的时候还早吗?”他母亲道:“胡说!今日还不曾离娘胎,那不是等到我和你父亲死了,葬在土里,脚杆骨可翻出来打鼓的时候,你还不能讨老婆吗?自从那个顶上没有毛的老头无端跑来,送了那本捞什子书给你之后,你就终日躲在书房里,失魂丧魄似的,一阵一阵发呆,于今越弄越说出些鬼话来了。旁的事407不妨由你,这替你讨媳妇的事,不是当耍的,不能由你自己胡闹。此刻在你父亲跟前替你作合的,已有好几个人。我就要你父亲拣相当的定下来。”柳迟道:“便是父亲定下来,也不中用,徒费心机而已。”他母亲不悦道:“替儿子娶媳妇,是凡有儿子的都免不了的事。怎么说是徒费心机?我和你父亲,就只你这一个儿子,若依你的性子胡闹下去,怕不绝了我柳家的香火吗?”柳迟见自已母亲生气,便叹了一声说道:“孽障,孽障。”叹罢,即退了出来。

他母亲也不理会,自去和柳大成商量定媳妇的事。

湖南的风俗极鄙陋,凡是略有资产的人家,不论如何不成材的儿子,从三五岁起,总是不断的有人来作媒。若是男孩子生得聪明,又有了十多岁,百数十里远近有女儿的人家,更是争着托了情面的人出来做媒。每有为父母的,因为来替儿子作媒的人太多了,难得应酬招待,就模模糊糊的替儿子定下来,好歹听之天命,只图可以避免麻烦。柳大成只有一个儿子,虽没有这种图免麻烦的心理,只因见柳迟从小行为特异,平日待人接物的礼节以及家庭琐屑的事,好像全不懂得的样子,以为若能替他娶一个贤德的媳妇,慢慢的劝导,必能将柳迟引上为人的道路。因此夫妻同一心理,急想将柳迟的亲事办妥。不过一时得不着相当的,只得留心物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