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赠盘缠居心施毒计 追包袱无意脱樊笼(第2/3页)

这几句话,只急得郑时不知要如何掩饰才好,幸喜施星标为人老实,听不出张汶祥的语意来。

也接着说道:“三哥的话不错,我们都是自家兄弟,二嫂留在这里,何待二哥嘱托照顾呢。难道大哥还好意思不当自家的弟媳妇看待吧?”张汶祥又待开口,郑时连忙截住,说道:“话虽如此,我拜托总是应该拜托的。四弟上去回大哥的话,请顺便说三弟为人疏散惯了,在此地打扰了这们久,于今也想到别的地方走走。不待说他的家眷也是要寄居这里的,”施星标道:“公文里面既没有三哥的名字,三哥何必走甚么咧?”张汶祥道:“定要公文中有名字才好走吗?等到那时,只怕已经迟了呢。”郑时惟恐张汶祥再说出甚么话来,急将手中银包交给张汶祥道:“三弟不要说这些闲言杂语,且把这银子收起来罢。我两人的盘缠都在这里,搁在你的身边妥当些。”这们一来,才将张汶祥的话头打断了。好在施星标是个心粗气浮的人,听了也不在意,当下就回身复命去了。

郑时见施星标已去,便跺脚埋怨张汶祥道:“我的性命,只怕就断送在你这些话上头上。”

张汶祥吃惊问道:“这话怎么讲?”郑时道:“你听人说过强盗出于赌博,人命出于奸情这两句古语么?寻常和人女子通奸,给女子的丈夫知道了,尚且多有谋杀亲夫的举动。何况一个官居极品,一个有罪名可借的呢?我就处处做作得使他不疑心我已识破,还愁他不肯放我过去,故意发出言语来使他知道,还了得吗?”张汶祥忿然说道:“二哥不要是这般前怕龙后怕虎,为人生有定时,死有定地,杀了头,也不过一个碗大的疤。他不要二哥的命便罢,他要了二哥的命,我若不能要他的命,算我不是个人。”郑时急忙掩住他的口,说道:“我其所以不早向你说,就是为你的性子不好,怕你胡闹。你要知道,我们此刻不能和在四川的时候比了。便是在四川,手下有那么多兄弟,也只能与不成才的县府官为难,司道以上,就不容易惹动他了。于今你我都是赤手空拳,常言: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一轻举妄动,便是自送性命,于事情无益,反遭了骂名。”

张汶祥听了这些话,心里益发呕气,只口里懒得辩论。这夜二人等到天明发晓,就不动声色的走出了巡抚部院。张汶祥道:“我们何不就此出城走他娘,还去鸿兴栈做甚么呢?”郑时道:

“不然。我原是不打算偷逃,才等到今日,早走本十分容易,已到今日,他若没有杀害我的心思,我用不着逃走。有心杀害我,岂容我一个人单身逃走?”张汶祥没得

话说,跟着走到鸿兴栈。郑时与张汶祥商议道:“我仔细想来,你我命里,于妻、财、子、禄都是无缘。亏得当日经营了一个红莲寺,从此只好出家不问世事。我在这里等着,你去街上买两件随身换洗的衣服,和长行人应带的雨具之类,马心仪来过之后,我们便好登程。”张汶祥应着:“是。”带了银两出来,匆匆忙忙买了些东西,连同银两做一个包袱捆了。忽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不敢多耽搁,回头向鸿兴栈这条街上走来。

离鸿兴栈还有半里远近,陡见前面有无数的人,如潮涌一般的奔来,少壮的争先恐后,将老弱的挤倒在地,背后的人又拥上了,就在老弱的身上踏践过去。只挤得呼号哭叫,登时显得纷乱不堪。张汶祥看那些人面上,都露出一种惊疑的神气。心里正想扯住一个年老些儿的人,问他们为甚么这般惊慌逃跑。那些人跑的真快,一霎眼就拥到跟前来了。张汶祥向旁边一闪,打算让在前面的几个少壮男子冲过去,再扯往年老的问话。谁知这一闪却闪坏了,脚便还不曾踏稳,猛觉有一个人向胳膊上撞来。这一下撞的不轻,只撞得张汶祥头脑一昏,被撞的胳膊,痛的与挨了一铁锤相似,两脚站立不住,一翻身就栽倒了。张汶祥心想:这东西好厉害,那来的这们大的气力,竟能将我撞成这个样子。会武艺的人毕竟不同,便是躺下了也比寻常人起来得快些,张汶祥正待奋身跃起,就觉有人将他的胳膊挽住,往上一提,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张汶祥乘势跳起身来看时,仿佛是很面熟的一个人,已撇开手上前挤去了。

张汶祥陡觉背上轻了,反手一摸,不见了包袱,不由得着惊,暗想道:“难道连缠在背上的包袱都撞掉了么?”再回头向地下寻找,那里有甚么包袱呢,随口骂道:“将我撞倒的那个东西,一定是个剪绺的贼。怪道他那们重的撞我一下,原来是有意来偷我包袱的。这包袱是我兄弟逃命的盘缠,由你偷去了就是吗?怪道他挽住我的胳膊,把我提了起来,若不然也取我背上的包袱不住。”一面骂着,一面不迟疑的折身追赶,喜得那人还走得不远。分明看见他一手提了那个包袱,向前跑几步又回头望望,好象看失包袱的追来没有追来的神气。

只是张汶祥走街边追赶,那人只回头看街心的人,眼光不曾做到张汶祥身上,张汶祥气得胸脯几乎破裂了,暗骂:你这不睁眼的小贼,怎么剪绺会剪到我身上来了呢。紧追了几步,忍不住旋追旋喊道:“唗,你抢了我的包袱,打算跑到那里去?你若是知趣的,赶紧退我还没事,定要我追上,就休怪我不饶你啊。”张汶祥不是这们喊,便也罢了,那人跑得并不快,且不断的回头,要追上还不容易些,这几句话一喊出来,那人听得回头望张汶祥一眼,两脚登时和打鼓的一样,急急的跑起来了,似乎嫌包袱提在手中不好畅所欲跑,边跑边将包袱照样缠在背上,这种气教张汶祥如何能受,也就尽力量追上去。两人的脚步都迅捷如风,顷刻便追到了城外,张汶祥只是追赶不上。又追赶了一会,看见前面有一个庙宇。张汶祥心里才忽然想起来了,原来这个抢包袱的人,便是在那日在街上遇见用胸膛抵住骡车不许过去的异人。因那日这人的酒已喝得酩叮大醉,神情态度与今日大不相同,所以见面但觉面熟。加以心中有事,一时竟想不起来。此时看见了关帝庙,才将那日的事触发了。张汶祥既想起了抢包袱的就是那异人,心里倒不着急了,也不觉气忿了。因为料想有这般大本领的人,决不至存心抢人的包袱,是这般举动,必有原故。再看这人果然背着包袱,跑进关帝庙里去了。

张汶祥跟进庙门,只见这人已将包袱就庙门旁边的地下打开来,取了一件新买的衣披在身上,一摇一摆的,低头打量称身与否,见张汶祥走来,也不理会。张汶祥在江湖上混了多年,遇了这种异人,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上前作了个揖,说道:“前日从某处追随老丈到这里,原是要听候指教的,因不敢扰了老丈的酣睡,以为在别处盘桓一会再来,老丈必已睡足了。谁知在别处略耽搁了些时,回头来老丈已酒醒出去了。今日难得老丈肯这们赏脸,特地把我引到这里来,请问有甚么见教之处?”这人抬头看了看张汶祥,做了不认识的样子,说道:“你认识我吗,你既认识我,怎么骂我是剪绺的小贼呢?”张汶祥笑道:“那是我的两只肉眼不争气,因为与老丈亲近的时候太少,突然于无意中遇着,一时想不起来。请问老丈,刚才那许多人,为甚么都惊慌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