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回示真传孺子可教 驰诡辩相人何为(第2/3页)

从此,李成化每逢月明之夕,便在庭中练剑,暗中以精妙的剑术传授赵五。赵五总是跟着悉心练习,居然进步得很速。久而久之,竟练得能把这短剑缩成一二寸了。可是从此之后,就不大再有进步。他虽是日日勤加练习,这短剑依旧总是这般长,不能再缩短一分一毫。赵五心中不兔有些烦闷,暗想:如果再照这样下去,天天不能得到一点进步,这剑术又何日能成咧。既而又自己向自己宽解道:这飞剑在各种武艺中,本是最难学的一件东西,尽有费了一辈子的工夫,没有把它练得成的。如今我练剑还不到十年,已有上这一点成绩,也颇足自傲的了,还要起什么奢望呢。而且我这飞剑,虽还没有学成,但余八叔那厮恐怕已不是我的敌手。我要取他的首级,真易如探囊取物咧。当下反觉十分得意。

转瞬之间,已是十年到来。赵五那里肯忘记了复仇这件事,便皇皇然前去向他师傅辞行,说要践取前盲,前往湖南找寻他那仇人了。李成化起初很诚意的劝阻他,后来见他意志很是坚决,只索罢了,却向他说道:“这十年来,我真的十分的委屈了你了。今日你既然要前往报仇,我得略尽地主之谊,大大的替你饯一下子行。”当下即召集了一班门徒,替赵五开了一个饯行大会。

这班同门,在这十年中,见赵五受尽了师傅的白眼,只是做些下役所应做的工作,早把他当作一个不足齿的人。如今想见师傅改变了索来的态度,竟替他设了这们一个盛会,不免十分诧异,都要前来瞧瞧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李成化指着赵五,当着大众笑说道:“他的工夫,在这十年中总算已大有进步了。但是你们可知道,他能有今日的进步,究竟得力在那两个字?”他们只知道赵五在这十年中,尽干着牛马般的苦工,那里知道他已得有绝大的进步,所以听了很是诧异,跟着再听师傅问到他的得力究在那两个字,更是瞠目不知所对了。李成化便又笑着说道:“他的得力,就在忍耐两个字。你们须要知道:一个人要得到精深的工夫,决不是粗心暴气所能做得到的。而他此次再到这里来习艺,目的尤在复仇,更非有下坚忍工夫不可。然他素来是目空一切的,坚忍二字,与他好似风马牛之不相及。在他再来这观中的时候,虽因骤然受了一个大蹉跌,又志切复仇,意气已比从前敛抑了好多,但这不过一时的现象,决计不能持久的。倘然不到几时,再把从前那种心高气傲的脾气复了过来,那不但练不得精深的工夫,又那里复得了仇呢?所以我在他来观的时候,便十分的折辱他,几乎不把他当人看待,后来又把种种劳役给他干。他居然能拿逆来顺受的态度忍受着,一点没有怨色,我才知他是可教的了。因暗中把飞剑传授了他,这才得到有今日的这点进步呢。”

众门徒听了,方知师傅已把飞剑传授给他了,不免一半儿露着艳羡之色,一半儿又怀着妒忌之心。

老奸巨滑的李成化,早已瞧了出来,便又说道:“你们不要妒忌他。我是一点没有私心的,只要谁能有上坚忍的工夫,我便把平生的绝艺传授了给谁,并不限于他一人呢。”说到这里,忽又长叹起来。众门徒忙向他问道:“师傅说得好好的,为何又长叹起来?莫非以为我们这班人,一个都不能有上赵师兄这样的坚忍之心,一个也得不到师傅的真传么?”李成化把头摇上一摇道:

“不是的。我的所以长叹,叹他虽有上坚忍之心,却因复仇之心,比习艺之心重了一点。究竟不能坚忍到底,竟抛弃了他学习得尚未大成的飞剑,前去干他的复仇事业了。这一抛荒下来,无论他的仇是报得成,或是报不成,在学艺上一定受上了一个绝大的停顿,不能再有进步了。这不是很可叹息的一桩事情么?”

这活一说,赵五忙向他谢道:“这个要请师傅原谅我的。十年后再见的这句话,我既在受了挫败之后,当场向余八叔那厮说过,万万是不可自食其言的。倘使自食其盲,不但坍尽了我自己的台,恐连师傅的面子上也不大好看呢。所以我此次无论有上怎样的牺牲,都是不暇顾及的了。

不过我还要向师傅请问一声:象我现在所有的这点工夫,不知也足与那余八叔较量一下么?”李成化沉吟道:“这很难说。象你这十年来的苦苦练习,不但是我所授你的剑术,就是各种工夫,也由你天天自己练习着,都是十分进步了。那余八叔当然不是你的敌手。但在这十年之中,又安知余八叔不也在练习着,不也在飞速的进步呢?”这话一说,赵五不禁露着爽然若失的神气。李成化忙又说道:“这个你倒不必听了气沮的。你能自己报得此仇,果然最好。就是不能报仇,万一竟又失败了,还有我们这班人在这里,一定也要替你设法报仇呢。”赵五听了,忙立起身来,向李成化下拜道:“有了师傅这一句话,好似得了一重保障,弟子更可放心去报仇了。”当下无话。

过了几日,赵五便拜别了师傅和同门,向湖南进发,晓行夜宿,不止一日。

有一天,正要到一个地方去打尖,忽见市上一块空地上,围成了一个人圈子,并有喧闹之声,从这人圈子中发了出来。赵五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忙三脚两步走向前去,挤入了人群中。

只见空地上设着一个小摊,上面挂着一块招牌,乃是“赛半仙神相”五个大字。五七个梢长大汉,一律都是短衣密钮,并把帽子歪在脑袋的一边,穷凶极恶的,围在那相摊的四周,大着喉咙,向那摊上的相士发话。有几个更是其势汹汹的,似乎就要动手了。那相士却是一个老者,约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受了这班人的骚扰与威逼,虽是露着觳觫的样子,但是神态却还镇定。只听内中有一个大汉,又向那相士恶狠狠的说道:“好一个不懂江朔规矩的老东西。你既要在这里设得相摊,也不打听打听,在这当地还有上我这们一个立地太岁。怎么一点孝敬也不有,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敢擅自设下这个相摊呢?”相士道:“这个我一概不知。我是一个苦老头子,只仗卖相糊口,那里还有什么馀钱可以孝敬人家呢?”这话一说,那个汉子早巳牛吼的一声叫起来道:“咄,好一个利口的老儿。竟敢自以为是,不向你太爷服罪么?好,兄弟们!快与我把这摊打了。”一声令下,他的一班小弟兄立刻揎袖攘臂,就要打了起来。

这一来,赵五可有些看不入眼了。忙一分众人,走了过去道:“诸位大汉,你们也忒小题大做了。他只是一个苦老头子,就是有得罪了你们的地方,大家也有话好说,何必这般的认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