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第2/6页)
关二把狼腿上的最后一点肉啃光,才叹息地摇头:“就算是金子,这么一点,也不配杀我。”
“杀你?”金老二道,“为什么要杀你?”
“要杀卜鹰,就得先杀我。”
站在最远的萧玉人忽然开口:“不行,这个人杀不得。”
“为什么?”
“杀了他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人付。”
关二大笑。
“萧婆婆果然名不虚传,没有钱赚的生意,绝对不做。”
他的笑骤然停住,慢吞吞地站起来,整个人就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散了的样子,一双眼睛却亮如刀锋,刀锋般划在萧玉人的脸上。
“只可惜这一次你们不杀我,我也要杀你。”
萧玉人淡淡地笑了:“你以为杀人是这么容易的事?”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三个人出手了。
前面的三个人。
刀、扎刀、匕首。
三个人用的都是很普通的兵器,却都是杀人的利器。
三个人的态度本来都很沉静,可是一出手,就好像变成了三条毒蛇。
三个人攻击的目标,仍然不是关二,而是卜鹰。
卜鹰没有动,动的是关二。
关二动,单刀折、匕首落,一把三尺九寸长的扎刀,在一刹那间竟然被拗成了十三节;两条瘦而健韧的手臂,已经被活生生撕了下来。
就好像大姑娘喜欢撕绸缎、小孩儿喜欢撕彩纸一样,关二喜欢撕人。
他撕的不是面前三个人,而是站得最远的,那个值四万两的萧玉人。
血光飞溅,在夜色中看来并不鲜艳,却使得那条被撕下来凌空飞起的手臂,看来更诡异可怕。
前面三个人兵器已失、锐气已折、杀气已灭,人已僵住。
“啪、啪、啪”。
卜鹰在鼓掌。掌声三响,他的人已忽然从原地滑开三尺。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有一把雪亮的剑自地下穿出。
卜鹰若不动,这把剑此刻就已经从他的股间刺入,穿透他的肾和肝脏。
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手,本来已经算准了一击必中,必死无救。
关二大喝:“好,这一剑二十万!”
喝声中,他那蜡黄枯瘦的大手已经抓入地下,把一个人活生生地提了出来。
火光闪动,就在这一瞬间,这个病骨支离一吹就散的大汉,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来自太古穷荒的凶神恶鬼。
传 说
代号:人蛇。
姓名:不详。
擅长:掩护、穿地、易容、缩骨、脱身、治毒、暗器、暗杀。
身价:黄金二十万两。
纪录:行刺三十一次,成功二十七次,无功而退四次。
失手:无。
“这样的纪录,赌局里一定也有一份。”
“好像有。”
“近三年来,听说他已经被列为十大杀手之一。”
“好像是的。”卜鹰说。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清楚是谁派他来杀你的?为什么要放他走?”
卜鹰笑了笑:“我纵横江湖二十年,杀人无数,别人要来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何必太计较呢?”
“好,凭你这句话,当浮三大白。”
“我不跟你喝酒。”
“为什么?”
“你吃得太多,影响我的酒兴。”卜鹰道,“你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你是不是有病?”
关二大笑。
一只狼居然已经快被他吃光了,只剩下一颗狼头还完整。
关二以一把解腕尖刀挑起狼头,卜鹰忽然出手如电,从狼口拔出一样东西来,在曙色中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关二问。
“是牙,狼牙。”卜鹰说,“狼脸子和眼睛都是你的,这颗狼牙当归我。”
“羊日夜嚼草,狼日夜嚎叫,所以狼脸子也和羊脸子一样,经久耐咬,都是下酒的好东西;狼眼子也和羊眼子一样,别有异味。”关二问,“狼牙呢?狼牙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把狼牙装上去咬人?”
卜鹰不答,只把那颗狼牙给关二看了看。
这颗从狼嘴里拔出来的牙居然好像是象牙,四面镶金,做得极精致,金边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字:“萧”。
关二悚然动容。
江湖传言,都知道昔年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和狼之间有一种奇特而深厚的感情。
萧十一郎是个孤儿,从小流浪在荒山旷野间,生活得也像一只狼一样,饥饿、孤独、寒冷,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温暖,所以他能深切了解狼的痛苦。
狼和羊一样,也有生命,也有求生的欲望,也要活下去,也要吃,可是狼牙如果折断了,往往就会活活地饿死。
所以萧十一郎经常到荒山中去寻找这样的饿狼,用一种学自波斯医术的技巧,为狼群修补残缺的牙齿。
这一类的故事,一向只不过是有关萧十一郎许多种神奇的传说之一而已。
可是现在关二已经知道这不仅是传说了。
“狼牙归你是应该的。”关二问卜鹰,“可是这一颗狼牙你能不能割爱?”
“不能。”
“我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你换?”
“没有。”
“我有没有法子令你改变主意?”
“没有。”
关二叹气。就在这时候,山坡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喊镖的声音。
喊镖的趟子手中气充足,声音嘹亮。
“四平八稳,天下太平。”
天已经亮了,四月的春阳已有暖意。
一行镖队自前面的道路上,行经山坡。十六个趟子手,衣履鲜明;四位镖师,鲜衣怒马;十二辆镖车,油漆崭新,走过时,路上留下很深的车辙轮印,显得车子里载的镖分量十分重。
十二辆镖车,二十四面镖旗,杏黄缎子面,鲜红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这是多大的口气。
保镖的人,如果真的能走遍天下都太平无事,那就不是保镖,而是奇迹了。
再看走在最后面押镖的总镖头,更会觉得这四个字很荒唐无稽。
这总镖头三四十岁,一百三四十斤,不骑马,不跨车辕,连轿子都不坐,却坐在一张特大号的太师椅上,使八条精壮的大汉抬着,身上穿一件鲜红的缎子长袍,前后胸分别绣着四个杏黄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