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之间(第3/4页)

他自己的血。他抛下了他的毛毡、皮袋,和所有可能会影响他动作速度的东西,紧握住他的剑,走入了帐篷,准备面对他这一生中最可怕的对手。

想不到这帐篷里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剑客无名,拔剑无情,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这一剑不但是他剑法中的精华,也是他的秘密,他出手时当然不愿有别人在旁边看着。

能看到他这一剑的人就必将死在他的剑下!

所以小方曾经想到卫天鹏和水银都已被迫离开这里。

但是他从未想到那无名的剑客也会走,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走。

他们是同一类的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临阵脱逃的。

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惊人的变化?发生过什么让他非走不可的事?

小方看不出。

帐篷所有的一切,都跟他三天前离开时完全一样,金盆仍在木几上,那块豹皮仍在……

小方全身的肌肉忽然抽紧,忽然一个箭步蹿到软榻前。他看见豹皮在动。

他一只手握剑,另一只手慢慢地伸出,很慢很慢,然后忽然用最快的速度将豹皮掀起。

豹皮下果然有个人。

这个人不是水银,不是卫天鹏,更不是那无名的剑客。

这个人是个女人,一个完全赤裸的女人。

小方一眼就可以确定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和他以前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同。

有什么不同?

小方虽然说不出,却已感觉到,一种极深入、极强烈的感觉,几乎已深入到他的小腹。

他是个浪子。

他见过无数女人,也见过无数女人在他面前将自己赤裸。

她们的胴体都远比这个女人更结实、更诱惑。

她看来不但苍白而瘦弱,而且发育得并不好,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却可以深入到人类最原始的情欲。

因为她是个完全无助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力,甚至连抵抗的意志都没有。

因为她太软弱,无论别人要怎么对付她,她都只有承受。

——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一个女人如果给了男人这种感觉,无论对她自己,抑或对别人都是件很不幸的事。

因为这种感觉本身就是种引人犯罪的诱惑。

小方冲了出去,冲出了帐篷,帐篷外烈日如火。

他站在烈日下,心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已将情感克制得太久。

他不想犯罪。

汗珠又开始往下流,克制情欲有时比克制任何一种冲动都困难得多。

他没有走远,因为有些事他一定要弄清楚。

——这个女人是怎么来的?卫天鹏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再次走入帐篷时,她已经坐起来,用豹皮裹住了自己,用一双充满惊惧的眼睛看着他。

小方尽量避免去看她。

他不能忘记刚才那种感觉,也不能忘记她在豹皮下还是赤裸的。

可是有些话他一定要问,首先他一定要弄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

他问一句,她就回答一句。

她从不反抗,因为她既没有反抗的力量,也没有反抗的意志。

“你是谁?”

“我叫波娃。”

她的声音柔怯,说的虽然是中原常用的语音,却带着很奇怪的腔调。

她看来虽然是汉人,却无疑是在大漠中生长的,她的名字也是藏语。

“你是卫天鹏的人?”

“我不是。”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来等一个人。”

“等谁?”

“他姓方,是个男人,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小方并不太惊异,所以立刻接着问:“你认得他?”

“不认得。”

“是谁叫你来等他的?”

“是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是谁?”

“他也是个男人。”提到她的主人,她眼睛立刻露出种几乎已接近凡人对神一样的崇拜尊敬,“可是他比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威武强壮,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只要他愿意,他就会飞上青天,飞上圣母峰,就像一只鹰。”

“一只鹰?”小方终于明白,“他的名字是不是叫卜鹰?”

她在这里,是卜鹰叫她来的。

卫天鹏他们不在这里,当然也是被卜鹰逼走的。

他替小方逼走了卫天鹏和水银,替小方击败了那可怕的无名剑客。

只要他愿意,什么事他都能做得到。

小方忽然觉得很愤怒。

他本来应该感激才对,但是他的愤怒却远比感激更强烈。

那个杀人的剑客是他的对手,他们间的生死决战跟别人全无关系,就算他战败、战死,也是他的事。

他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去找卜鹰,去告诉这个自命不凡的人,有些事是一定要自己做的——自己的战斗要自己去打,自己的尊严要自己来保护,自己的命也一样。

他还有汗可流,还有血可流,那个自大的人凭什么要来管他的闲事!

她一直在看着他,眼中已不再有畏惧,忽然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一定就是我在等的人。”

“你知道?”

“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她垂下头,“因为你没有欺负我。”

人类平等,每个人都有不受欺负的权利,可是对她来说,能够不受欺负,已经是很难得的幸运。

她曾经忍受过多少人的欺压凌侮?在她说的这句话中,隐藏着多少辛酸不幸?

小方的愤怒忽消失,变为怜悯同情。

她又抬起头,直视着他:“我也看得出你需要什么,你要的,我都给你。”

小方的心跳加快时,她已站起来,赤裸裸地站起来。

他想逃避时,她已在他怀里。

“求求你,不要抛下我,这是我第一次心甘情愿给一个男人,你一定要让我服侍你,让你快乐。”

他不再逃避。

他不能、不想,也不忍再拒绝逃避,因为她太柔弱、太温顺、太甜蜜。

大地如此无情,生命如此卑微,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不能互相照顾、互相安慰,享受片刻温馨?

她献出时,他接受了她。

他接受时,也同时付出了自己。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又有了种奇异的感觉,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保护她,保护她一生。

烈日还未西沉,人已在春风里。

“波娃。”他喃喃地说,“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这是藏语。”她喃喃地回答,“波娃的意思就是雪。”

雪,多么纯洁,多么脆弱,多么美丽。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的名字就像是你的人一样,完全一样……”

他的眼睛阖起,忽然就落入虽黑暗,却甜蜜的梦乡里——他梦见自己已变成了一条鱼。

不是水里的鱼,是锅里的鱼!油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