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活 埋(第2/3页)

她想到了逸华斋:“如果我想吃逸华斋的酱肘子呢?”

瞎子用事实回答了她的话,他出去吩咐了一声,片刻后她要的东西就送来了。

凤娘不能相信:“这真是从京城逸华斋买来的?”

瞎子道:“逸华斋的酱肘子,已经不是真的,他们那个铁锅和原汁,已经被我用九千两银子买来了。”

凤娘道:“狗不理的包子呢?”

瞎子道:“在那里做包子的大师父,多年前就已在我们的厨房里。”

听起来这也像是神话,却绝对不是谎话,这至少解释了很多本来无法解释的事。

凤娘道:“我并不想知道狗不理的大师父在哪里,我只想知道无忌在哪里。”

瞎子道:“等到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他死灰色的眼睛里一片空茫,也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

凤娘没有再问。

她是个很懂事的女人,她知道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都要等待时机。

如果时机未到,着急也没有用。

但是她却可以问:“你为什么要花九千两银子去买个铁锅?”

瞎子道:“我买的不是铁锅,是那一锅陈年的卤汁。”

凤娘道:“我知道那锅汁很了不起,据说就算把一根木头放下去卤,吃起来也很有味道。”

瞎子淡淡道:“我们卤的不是木头,是肉。”

凤娘道:“你花了九千两银子,为的就是要买那锅汁来卤肉?”

瞎子道:“是的。”

如果是千千,她一定会问:“你们是不是想开家酱肉店,抢逸华斋的生意?”

凤娘不是千千,所以她只问:“为什么?”

瞎子道:“因为我的主人随时都可能想吃。”

凤娘道:“你为什么不去买?”

瞎子道:“因为就算是骑最快的马,昼夜不停地奔驰,也要二三十个时辰才能买得回来。”

凤娘道:“你试过?”

瞎子道:“只试过一次。”

凤娘道:“那一次你就连那锅卤汁也买回来了?”

瞎子道:“是的。”

凤娘道:“只要是你主人想吃的,你随时都有准备?”

瞎子道:“是的。”

凤娘道:“如果他想吃……”

瞎子冷冷道:“如果他想吃我的鼻子,我立刻就会割下来,送到他面前去。”

凤娘说不出话了。

瞎子道:“你还有什么事要问?”

凤娘终于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问这些事。”

瞎子道:“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凤娘道:“你知道?”

瞎子道:“你想问我,他究竟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力?”

凤娘不能否认。

她忽然发现瞎子虽然连眼珠都没有,却能看透她的心。

瞎子道:“你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很温柔,很懂事,从来不会说让人讨厌的话,更不会做让人讨厌的事,为了别人你宁可委屈自己。”

他居然也叹了口气,又道:“像你这样的女人,现在已经不太多了。”

这本来是句恭维赞美的话,可是他的口气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悲伤惋惜。

他那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里,仿佛已看到了她未来的不幸。

这瞎子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凤娘并不能确信是不是真的过了两天,这地方无疑是在山腹里,根本分不出昼夜。

她只知道屋角那铜壶滴漏,已经漏出了二十几个时辰。

她觉得很衰弱。

因为她没有吃过一粒米、一滴水。

虽然她知道只要摇一摇床头的铃,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任何饮食。

可是她没有碰过那个铃,这屋里任何一样东西她都没有碰过。

虽然门没有锁,她只要掀开那织锦的帷帘,就可以走出去。

可是她宁可待在这里。

因为她从来不愿做她明明知道做了也没有用的事。

虽然她很温柔,很懂事,很能够委屈自己,可是她不愿做的事,也从来没有人能勉强她去做。

瞎子仿佛又在“看”着她,可是这一次他也看不透她了。

凤娘对他还是很温柔,很有礼,一看见他就站起来,道:“请坐。”

瞎子没有坐,却掀起了门帷,道:“请。”

凤娘并没有问他这次准备带她到哪里去,对任何事她好像都已准备逆来顺受。

她走出这扇门,就看见那个自称为“地藏”的白衣人已在厅里等着她。

桌上摆满了丰富的酒菜,两个石像般站在桌旁的昆仑奴,手里托着个很大的金盘,堆满了颜色鲜艳、成熟多汁的水果,有并州的梨、莱阳的枣、哈密的瓜、北京的石榴、南丰的蜜橘、海南岛上的香蕉和菠萝蜜。

他坐在饭桌旁,虽然没有站起来,态度却显得很和气,就连那双眼睛中利刃般闪动的光芒,都已变得温和起来。

在这一刻间,他看来已不再是诡异的僵尸,而是个讲究饮食的主人。

他对面还有张铺着银狐皮垫的椅子,虽然是夏日,在这阴寒潮湿的地底,还是很需要的。

他说:“请坐。”

凤娘坐下来。

摆在她面前的晚餐是她生平从未见过的丰盛菜肴。

白衣人凝视着她,缓缓道:“你是个很奇怪的人,无论谁在你这种情况下,都一定不会像你这么样做的。”

凤娘笑了笑,道:“其实我什么事都没有做。”

白衣人道:“你也什么都没有吃。”

他慢慢地接着道:“一个人如果不想吃,谁都不能勉强他,也无法勉强他。”

凤娘道:“我也是这么想。”

白衣人道:“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不知道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凤娘等着他说出来。

白衣人道:“赵无忌并没有死,你迟早一定可以看见他的。”

凤娘尽量控制自己,在饭桌上显得太兴奋激动,是件很失礼的事。

白衣人道:“我保证一定让你们相见,我一生中从未失信。”

凤娘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什么话都没有再问。

她举起了筷子。

白衣人也像小雷一样,吃得非常少。

凤娘吃得也不多。

一个已经饿了两三天的人,骤然面对这么样一桌丰盛的酒菜,本不该有她这么样的优雅和风度。

她却是例外。

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力量反抗别人,只有用她的意志。

她无论做什么事,都尽量克制自己。

白衣人看着她,目中带着赞赏之色,缓缓道:“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个很好吃的人,但是我却不能吃得太多,而且时时刻刻都需要休息。”

他语声停顿,仿佛在等着凤娘问他原因。

凤娘果然适时问道:“为什么?”

白衣人道:“因为我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