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义薄云天(第4/4页)

凤凤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是这么有把握,看来你现在信任那姓马的,就好像你以前信任律香川一样。”

老伯没有说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凤凤道:“何况,世上除了死人外,没有一个是真能守口如瓶的!”

老伯又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你看马方中像不像是个会为朋友而死的人?”

凤凤道:“他也许会,他若忽然看到你被人欺负,一时冲动起来,也许会为你而死,但现在他并没有冲动。”

她接着又道:“何况,你已有十几年没见过他,就算他以前是想替你卖命,现在也许早已冷静了下来。”

老伯道:“也许就因为他已冷静下来,所以才会这么样做。”

凤凤道:“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一直都在准备这件事发生,这已成了他思想的一部分,所以等到事情发生时,他根本连想都不必想,就会这样子做出来了。”

凤凤冷笑道:“那当然也是你教他这么想。”

老伯笑道:“人往往有两面,一面是善的,一面是恶的,有些人总能保持善的一面,马方中就是这种人,所以只要是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无论在什么情形下,他都一定会去做!”他接着道,“就因为你生长的地方只能看到人恶的一面,所以你永远不会了解马方中这种人,更无法了解他做的事。”

凤凤扭过头,不去看他。

她自己也承认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无法了解,因为她所能接触到的事、所受的教育,都是单方面的,也许正是最坏的那一面。

可是,她始终认为自己很了解男人。

因为那本是她的职业,也是她生存的方式——她若不能了解男人,根本就无法生存。

“男人只有一种,无论最高贵或最贫贱的都一样,你只消懂得控制他们的法子,他们就是你的奴隶。”

控制男人的法子却有两种。

一种是尽量让他们觉得你柔弱,让他们来照顾你、保护你,而且还要让他们以此为荣。

还有一种就是尽量打击他们,尽量摧毁他们的尊严,要他们在你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那么你只要对他们略加青睐,甚至只要对他们笑一笑,他们都会觉得很光荣、很感激。

你若真的能让男人有这种感觉,他们就不惜为你做任何事了。

这两种法子她都已渐渐运用得很纯熟,所以无论在哪种男人面前,她都已不再觉得局促、畏惧。

因为她已能将局面控制自如。

但现在,她忽然发觉这两种法子对老伯都没有用。在老伯眼中,她只不过是个很幼稚的人,甚至根本没有将她当作人。老伯在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在看着一张桌子、一块木头。

这种眼色正是女人最受不了的,她们宁可让男人打她、骂她,但这种态度,简直可以令她们发疯。

凤凤突然笑了。

她也已学会用笑来掩饰恐惧的心理和不安,所以她笑得特别迷人。她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恨得要命。”

她的确希望老伯恨她。

女人宁可被恨,也不愿被人如此轻蔑。

老伯却只是淡淡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凤凤道:“因为你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被我害的。”

老伯道:“你错了。”

凤凤道:“你不恨我?”

老伯道:“这件事开始计划时,你只不过还是个孩子,所以这件事根本就和你全无关系。”

凤凤道:“但若没有我……”

老伯打断了她的话道:“若没有你,还是有别人,你只不过是这计划中,一件小小工具而已,计划既已成熟,无论用谁来做这工具都一样。”他笑笑,又道,“所以我非但不恨你,倒有点可怜你。”

凤凤的脸色已涨得通红,忽然跳起来,大声道:“你可怜我?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自己?”

老伯道:“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会的!”

凤凤道:“你不会,像你这种人绝不会可怜自己,因为你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老伯道:“哦?”

凤凤道:“一个人若懂得利用别人‘恶’的那一面,懂得利用别人的贪婪、虚荣、妒忌、仇恨,他已经可以算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老伯道:“的确如此。”

凤凤道:“但你却比那些人更高一招,你还懂得利用别人‘善’的一面,还懂得利用别人的感激、同情和义气。”

老伯全无表情,冷冷道:“所以我更了不起。”

凤凤咬着牙,冷笑道:“但结果呢?”

老伯说道:“结果怎么样,现在谁都不知。”

凤凤道:“我知道。”

老伯道:“哦。”

凤凤道:“现在就算马方中已死了,就算没有人能找到你,就算你能将七星针的毒连根拔出,你又能怎么样?”

她冷笑着,又道:“现在你的家已被别人占据,你的朋友也已变成了别人的朋友,你不但已众叛亲离,而且已将近风烛残年,就凭你孤孤单单的一个老头子,除了等死外,还能做什么?”

这些话毒得就像是恶毒的响尾蛇。

女人若想伤害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总能找出最恶毒的话来,这好像是她们天生的本事,正如响尾蛇生出来就是有毒的。

老伯却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色还是好像在看着一张桌子、一块木头。

凤凤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了你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伯道:“是的!”

凤凤道:“那么你现在有何感觉呢?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可怜你自己?”

老伯道:“可怜你,因为你比我更可怜!”

他声音还是平静而缓慢,接着道:“我的确已是个老头子,所以我已活过,但你呢……我知道你不但恨我,也恨你自己。”

凤凤忽然冲过来,冲到他面前,全身不停地颤抖。她本来简直想杀了他,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却突然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

也是她唯一的男人。

他们的生命已有了种神秘的联系,她虽不愿承认,却也无法改变这事实。

事实本是谁都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