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雷电双神(第2/6页)

两人雄踞太湖,侠名远播,雷满堂虽然性如烈火,但急公仗义,在江湖中更是一等一的好汉。

沈璧君虽未见过他们,却也久已耳闻,如今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心神稍定,面上也不觉露出了笑容。

但这笑容一闪即隐,那彭鹏飞和柳永南岂不是也有侠义之名,但做的事却连禽兽都不如。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笑得出来?

龙一闪躬身道:“在下等贱名何足挂齿,‘侠’之一字,更是万万担当不起。”

沈璧君勉强笑了笑,道:“两位远从太湖而来,却不知有何要务?”

龙一闪叹了一口气,道:“在下等本是专程赶来给太夫人拜寿的,却不料……竟来迟了一步。”

“来迟了一步”这五个字听在沈璧君耳里,当真宛如半空中打下个霹雳,震散了她的魂魄。

她本来想问问他们,沈太夫人是否也遇难?

可是她又怎敢问出口来?

雷满堂道:“我俩是两天前来的。”

这句话好像并没有说完,他却已停住了嘴,只因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不必要的话,他一向很少说。

沈璧君强忍住悲痛,问道:“两天前……那时这里莫非已……”

龙一闪黯然点头道:“我兄弟来的时候,此间已起火,而且死伤满地,只恨我兄弟来迟一步,纵然用尽全力,也未能将这场火扑灭。”

他垂首望着自己衣服上的水痕污迹,显见得就是在救火时沾染的,而且已有两日不眠不休,是以连衣服都未曾更换。

那“死伤满地”四个字,实在令沈璧君听得又是愤怒,又是心酸,但既然有“伤者”,就必定还有活口。

她心里仍然存着万一的希望,抢着问道:“却不知受伤的是哪些人?”

龙一闪道:“当时‘鲁东四义’恰巧都在府上作客,大侠、三侠已不幸遇难,二侠和四侠也已身负重伤。”

“鲁东四义”也姓沈,本是金针沈家的远亲,每年沈太君的寿辰,这兄弟四人必备重礼,准时而来,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也来迟了,竟赶上了这一场大难,武功最强的大侠沈天松竟遭了毒手。

这兄弟四人,沈璧君非但认得,而且很熟。

她咬了咬樱唇,再追问道:“除了沈二侠和沈四侠外,还有谁负了伤?”

龙一闪缓缓摇了摇头,叹道:“除了他两位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说的虽然好像是“再也没有别人负伤”,其实意思却显然是说:“再也没有别人活着。”

沈璧君再也忍不住了,嗄声道:“我那祖……祖……”

话未说完,一跤跌在地上。

龙一闪道:“沈天菊与沈天竹就在那边船上,夫人何妨也到那边去歇着,再从长计议。”

湖岸边,果然可以隐约望见一艘船影。

沈璧君眼瞧着远方,缓缓点了点头。

龙一闪道:“夫人自己是否还能行走?”

沈璧君望着自己的腿,长长叹息了一声。

雷满堂忽然道:“在下今年已近六十,夫人若不嫌冒昧,就由在下携扶夫人前去如何?”

沈璧君忽然道:“且慢。”

她声音虽弱,但却自有一种威严。

雷满堂不由自主停住了脚,瞪着眼睛,像是觉得很奇怪。

沈璧君咬着嘴唇,慢慢道:“沈二侠和沈四侠真的在那船上?”

雷满堂蜡黄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怒道:“夫人莫非信不过我兄弟?”

沈璧君讷讷道:“我……我只是……”

她自己的脸也有些红了,对别人不信任,实在是件很无礼的事,若非连遭惨变,她是死也不肯做出这种事来的。

龙一闪淡淡地一笑,道:“夫人身遭惨变,小心谨慎些,也本是应该的,何况,夫人从来就不认得我兄弟。”

他这几句话说得虽客气,话中却已有刺。

沈璧君红着脸,叹道:“我……我绝不是这意思,只是……不知道沈二侠和沈四侠的伤重不重?是否可以说话?”

雷满堂沉着脸,道:“既然还未死,怎会不能开口说话?”

龙一闪叹道:“沈四侠两天来一直未曾合过眼,也一直未曾闭过嘴,他嘴里一直翻来覆去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沈璧君忍不住问道:“谁的名字?”

龙一闪道:“自然是那凶手的名字。”

沈璧君全身都颤抖起来,一字字问道:

“凶……手……是……谁?”

凶手是谁?

这四个字说得虽然那么轻,那么慢,但语声中却充满了怨毒之意,那店伙听得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雷满堂冷冷道:“夫人既不信任我兄弟,在下纵然说出那凶手是谁,夫人也未必相信,不如还是自己去看看的好。”

龙一闪笑了笑,接着道:“此间四下无人,夫人到了船上,也许还可放心些。”

他的人看来虽粗鲁,说话却极厉害。

这句话的意思正是在说:“这里四下无人,我们若对你有什么恶意,在这里也是一样,根本不必等到那船上去。”

沈璧君就算再不懂事,这句话她总懂的,莫说她现在已对这二人没有怀疑之心,就算有,也无法再拒绝这番好心。

她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脚,讷讷道:“可是……可是我又怎敢劳动两位呢?”

雷满堂“哼”了一声,将雷公凿往腰带上一插,忽然转身走到那马车前,只见他双手轻轻一扳,已将整个车厢都拆开了。

拉车的马惊嘶一声,就要向前奔出。

雷满堂一只手抓起块木板,一只手挽住了车轮,那匹马空自踢腿挣扎,却再也奔不出半步。

那店伙瞧得吐出了舌头,哪里还能缩得回去?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矮小枯瘦、其貌不扬的小矮子,竟有如此惊人的神力!

沈璧君也瞧得暗暗吃惊,只见雷满堂已提着那块木板走过来,往她面前一放,板着脸道:“夫人就以这木板为轿,让我兄弟抬去如何?”

这人如此神力,此刻只怕用一根手指就可将沈璧君打倒,但他却还是忍住了气,为沈璧君设想得如此周到。

沈璧君此刻非但再无丝毫怀疑之意,反而觉得方才实在对他们太无礼,心里真是说不出的不好意思。

她觉得这世上好人毕竟还是很多的。

船并不大,本是游湖用的。

船舱中的布置自然也很干净,左右两边,都有张很舒服的软榻,此刻软榻上各躺着一个人。

左面的一人脸色灰白,正闭着眼不住呻吟,身上盖着床丝被,沈璧君也看不出他伤在哪里。

但这人正是“鲁东四义”中的二义士沈天竹,却是再无疑问的。

右面的一人,脸上更无丝毫血色,一双眼睛空空洞洞地瞪着舱顶,嘴里翻来覆去地说着七个字:“萧十一郎,你好狠……萧十一郎,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