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奇 计(第3/4页)

因为每件东西都选得很美,这么多东西摆在一起,也并没有令人觉得拥挤、俗气,看来甚至还很调和。

暴发户绝不会有这么样的眼光。

就算这是场梦,也是场奇异而华美的梦。

只可惜萧十一郎并不是喜欢做梦的人。

他悄悄溜下床,没有惊动沈璧君——他不愿沈璧君醒来时发现他睡在旁边,他不愿做任何使她觉得难堪的事。

地上铺着厚而软的波斯毡。

萧十一郎赤着足,穿过屋子。

这段路他本来一霎眼就可走过的,现在却走了很多时候,每走一步,他全身的骨骼都似乎要散开。

但他的伤势无疑已好了很多,否则他根本连一步都走不动。

他伤势怎会忽然好了这么多?

是因为睡了一觉?还是因为有人替他治过伤?

这里的主人是谁?

为什么要救他?

问题还有很多,但他并不急着去想。

因为他知道急也没有用。

对面有扇门,雕花的门,镶着黄金环。

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了这扇门,萧十一郎就走入了比梦还离奇的奇境!

他这一生从未经历过,也永远想象不到的奇境!

这间屋子比方才那间还大,屋里却只有一张桌子。

一张桌子几乎就已占据了整个屋子。

桌上竟也摆着栋屋子,是栋玩偶房屋。

就连孩子们的梦境中,也不会有如此精美的玩偶房屋。

整栋房屋都是用真实的木材和砖瓦建筑的,瓦是琉璃瓦,和皇宫所用的完全一样,只不过至少小了十几倍。

房屋四周,是个很大的花园。

园中有松竹、花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花木间甚至还有黄犬白兔,仙鹤驯鹿。

树是绿的,花是香的,只不过都比真实的小了十倍。

那些驯鹿白兔虽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塑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它们就会跑到你面前。

萧十一郎最欣赏的就是九曲桥后的那座八角亭,朱栏绿瓦,石桌上还摆了局残棋,下棋的两个高冠老人似已倦了。

一个朱衣老人正在流水旁垂钓,半歪着头,半皱着眉,似乎还在思索那局残棋。

另一个绿袍老者就在他身旁浣足,手里还拿着刚脱下来的双梁福字履,正斜着眼,瞟着那朱衣老人作得意的微笑。

这一局棋,显然他已有胜算在握。

两个都是形态逼真,须眉宛然,身上穿的衣履,也是用极华贵的绸缎剪裁成的,而且剪裁得极合身。

这一切,已足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但比起那栋屋子,这些又全不算什么了。

屋子前后一共有二十七间。

有正厅、偏厅、花厅、卧室、客房、仓房,甚至还有厨房。

从窗户里瞧进去,每间房子里的陈设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每间屋里,每样东西,看来竟似全都是真的。

厅房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铺着织锦缎的垫子。

墙上挂着字画,中堂是一幅山水,烟雨蒙蒙,情致潇洒,仔细一看,那比蝇足还小的落款,竟是吴道子的手笔。

萧十一郎最爱的,还是那副对联。

常未饮酒而醉,

以不读书为通。

这是何等意境!何等洒脱!

厅中有两人枯坐,像是正在等主人接见。

两个青衣小鬟,正捧着茶掀帘而入。

就连那两只比钮扣还小的茶盏,都是真瓷的。

丫环们脸上带着巧笑,仿佛对这两个客人并不太看重,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主人对这客人也很轻慢。

主人还在后面的卧室中拥被高卧。

床旁边已有四个丫环在等着服侍他起身了,一人手里捧着形式奇古的高冠,一人手里捧着套织金的黄袍,一人手里打着扇。

还有一人正蹲在地上,刷着靴子。

主人的年纪并不大,白面无须,容貌仿佛极英俊。

床后有个身穿纱衣的美女,正在小解,秀眉微颦,弱不胜衣,仿佛昨夜方经雨露,甜蜜中还带着三分羞杀人的疼痛。

厨房里正在忙碌着,显然正在准备主人的早膳。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的福气倒真不错。”

每间屋子里都有人,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有的在抚琴,有的在抄经,有的在绣花,有的在梳妆,也有的还娇慵未起。

二十七间屋子,只有一间是空的。

这屋子就在角落上,外面有浓荫覆盖的回廊,里面四壁全是书,案上还燃着一炉龙涎香。

香炉旁文房四宝俱全,还有幅未完成的图画,画的是挑灯看剑图,笔致萧萧,虽还未完成,气势已自不凡。

看来此间的主人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高士。

萧十一郎已不是孩子了,但面对着这样的玩偶房屋,还是忍不住瞧得痴了,几乎恨不得将身子缩小,也到里面去玩玩。

听到后面的呻吟声,他才知道沈璧君不知何时也已起来了。

沈璧君脸色苍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但她的眼睛,却也正闪动着孩子般的喜悦。

她倚在门口瞧着这栋玩偶屋宇,也不觉瞧得痴了。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好美的屋子,若能在里面住几天,一定很好玩。”

萧十一郎笑道:“只可惜谁也没有那么大的神通,能将我们缩小。”

沈璧君转过头,凝注着萧十一郎,过了很久,才嫣然一笑,道:“我们都没有死。”

萧十一郎慢慢地点了点头,凝注着她道:“我们都没有死。”

这虽然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在他们口中说出来,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欢悦、多少感激。

人的欲望,本来是最难满足的。

但他们仿佛只要能活着,就已别无奢望。

又过了很久很久,沈璧君才垂下头,道:“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

萧十一郎道:“我醒来时,已经在这里了。”

沈璧君道:“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十一郎道:“我也不知道。”

沈璧君又转过头去瞧那玩偶屋,道:“我想,这里的主人必定也是位奇人,而且一定很有趣。”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若非奇人,也做不出这样的奇事。”

沈璧君道:“但他既然救了我们,为什么又不出来与我们相见呢?”

萧十一郎还未回答,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门外响起。

一人娇笑着道:“正因我家主人生怕惊扰了贤伉俪的清梦。”

“贤伉俪”这三个字听在沈璧君耳里,她连耳根都红了。

别人居然将他们当作了夫妻。

她心里只觉乱糟糟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想去瞧瞧萧十一郎的表情,又没有这勇气。

她垂着头,并没有看到说话的人进来,只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