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第3/4页)

萧十一郎沉吟着,道:“他武功真的深不可测?”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不说别的,只说那份轻功,已没有人能比得上。”

萧十一郎突然笑了笑,道:“难道连我也不是他的敌手?”

风四娘凝注着他,缓缓道:“这就很难说了!”

萧十一郎道:“有什么难说的?”

风四娘道:“你武功也许不如他,可是我总觉得你有股劲,别人永远学不会,也永远比不上的劲。”

她笑了笑,接着道:“也许那只是因为你会拼命,但一个人若是真的敢拼命,别人就要对你畏惧三分。”

萧十一郎目光凝注远方,喃喃道:“你错了,我以前并没有真的拼过命。”

风四娘嫣然道:“我并没有要你真的去拼命,只不过说你有这股劲。”

萧十一郎笑道:“你又错了,若是真到了时候,我也会真的去拼命的。”

他虽然在笑,但目中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风四娘面色突又变了,盯着萧十一郎的脸,探问着道:“你突然问起我这些事,为的是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道:“没有什么。”

他表面看来虽然很平静,但眉目间已露出了杀气。

这并没有逃过风四娘的眼睛。

她立刻又追问道:“你是不是想去找他拼命?”

风四娘目光似乎也不肯离开他的脸,一字字道:“那只因你想死!”

她很快地接着道:“也许你认为只有‘死’才能解决你的痛苦,是么?”

萧十一郎面上的肌肉突然抽紧。

他终于已无法再控制自己,霍然长身而起,道:“我的酒已喝够了,多谢。”

风四娘立刻拉住他的手,大声道:“你绝不能走!”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要走的时候,绝没有人能留得住我。”

突听一人道:“但我一定要留住你。”

语声很斯文,也很平静,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漠之意。

话声中,一个人慢慢地自黑暗中走了出来,苍白的脸,明亮的眼睛,步履很安详,态度很斯文,看来就像是个书生。只不过他腰畔却悬着柄剑,长剑!

剑鞘是漆黑色的,在昏灯下闪着令人心都会发冷的寒光。

风四娘失声道:“是连公子么?”

连城璧缓缓道:“不错,正是在下,这世上也许只有在下一人能留得住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的脸色也变了,忍不住道:“你真要留下我?”

连城璧淡淡一笑,道:“那只不过是因为在下的心情不太好,很想留阁下陪我喝杯酒。”

他瞳孔似已收缩,盯着萧十一郎,缓缓道:“在下今日有这种心情,全出于阁下所赐,就算要勉强留阁下喝杯酒,阁下也不该拒绝的,是么?”

萧十一郎也在凝视着他,良久良久,终于慢慢地坐下。

风四娘这才松了口气,嫣然道:“连公子,请坐吧。”

灯光似乎更暗了。

连城璧的脸,在这种灯光下看来,简直就跟死人一样。

他目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离开过萧十一郎的眼睛。他似乎想从萧十一郎的眼睛里,看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但萧十一郎目光却是空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卖酒的本来一直在盯着他们——尤其特别留意风四娘,他卖了一辈子的酒,像风四娘这样的女客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并不是君子,只希望这三人赶快都喝醉,最好醉得不省人事,那么,他至少就可以偷偷地摸摸风四娘的手——能摸到别的地方自然更好。

但现在……

他发觉自从这斯斯文文的少年人来了之后,他们两人就仿佛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他并不知道这就是杀气,他只知道自己一走过去,手心就会冒汗,连心跳都像是要停止。

风四娘在斟着酒,带着笑道:“这酒实在不好,不知连公子喝不喝得下去?”

连城璧举起杯,淡淡道:“只要是能令人喝醉的酒,就是好酒,请。”

这句话几乎和萧十一郎方才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风四娘做梦也想不到连城璧会和萧十一郎说出同样的一句话,因为他们本是极端不同的两个人。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基本上是相同的,只是后天的环境将他们造成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

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想着同一个人,有着同样的感情。

风四娘心里也有很多感慨,忽然想起了杨开泰。

她本来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因为她从未爱过他,他既然要自作多情,无论受什么样的罪都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但现在,她忽然了解到他的悲哀,忽然了解到一个人的爱被拒绝、被轻蔑是多么痛苦。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闷闷的,慢慢地举起杯,很快地喝了下去。

连城璧的酒杯又已加满,又举杯向萧十一郎,道:“我也敬你一杯,请。”

他似乎也在拼命想将自己灌醉,似乎也有无可奈何,无法忘记的痛苦,似乎只有以酒来将自己麻木。

他又是为了什么?

风四娘忍不住试探问道:“连公子也许还不知道,她……”

她正不知该怎么说,连城璧已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我什么都知道。”

风四娘道:“你知道?知道有人在找你?”

连城璧笑了笑,笑得很苦涩,道:“她用不着找我,因为我一直在跟着她。”

风四娘道:“你已见过她?”

连城璧目光转向远方的黑暗,缓缓道:“我已见过了。”

风四娘显然很诧异,道:“那么她呢?”

连城璧黯然道:“走了,走了……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这句话竟又和萧十一郎所说的完全一样。

风四娘更诧异:“难道她也离开了他?”

“她明明要回去,为何又要离开?”

“她既然已决心要离开他,为什么又要对萧十一郎那么绝情,那么狠心?”

风四娘自己也是女人,却还是无法了解女人的心。

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了解自己。

但萧十一郎却似已忽然了解了,整个人都似忽然冷透——由他的心,他的胃,直冷到脚底。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火焰般燃烧起来。

他知道她更痛苦,更矛盾,已无法躲避,更无法解决。

她只有死。

死,本就是种解脱。

可是,她绝不会白白地死,她的死,一定有代价,因为她本不是个平凡的女人,在临死前,一定会将羞侮和仇恨用血洗清。

萧十一郎的拳紧握,因为他已明白了她的用心,他只恨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想到,为什么没有拦住她。

他恨不得立刻追去,用自己的命,换回她的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