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误入罗网

林仙儿和阿飞在晚风中来到一片很大的庄院前,指着那座高得出奇的围墙道:“这就是申老三的家,他们堂兄弟十六个合开了四十多家店铺,现在全是申老三的了,因为他的十五个兄弟已全都进了棺材。”

阿飞道:“那十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林仙儿道:“据说是病死的,但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别人只奇怪平日身体很好的十五个人,怎会在两三年之中就死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中了瘟疫似的,而申老三却连一点小毛病都没有。”

阿飞仰起了头,似乎在计算墙的高度。

他什么话都不说了,只淡淡说了句:“我明天晚上就来找他。”

阿飞手足并用,壁虎般爬上了高墙。

但他用的却不是“壁虎游墙”的功夫,他甚至没听过这种功夫,他只是用钢铁般的手抓在墙上,脚一蹬,身子就灵巧地翻了上去,与其说他像只壁虎,倒不如说他像只在山壁上攀越的猿猴。

爬上墙头,就可以看到一片很大的园林和一层层房屋,这时人们多已熄灯就寝,偌大的庄院中只剩下寥寥几点灯火。

林仙儿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也是个很好的帮手,她已买通了申家一个仆人,为她画了张很详细的图,哪里是大厅,哪里是下房,哪里是申老三的寝室,这张图上都画得非常详细清楚。

所以阿飞并没有费什么事就找到了申老三。

申老三还没有睡,屋子里还亮着灯,这精明的生意人头发已花白,此刻犹在灯下拨着算盘,清算一天的账目。

他算盘打得并不快,因为他的手指很短,食指、中指、无名指,几乎都和小指差不多长。

但他的手指却很粗,每个指头都像是被人削断了似的,连指甲都没有,这养尊处优的浊世公子,怎会有这么一双挖煤工人般粗糙的手?

原来申老三小时候顽劣不堪,曾经被他父亲赶出去过,在外面混了五年,谁也不知道他混的是什么。

有人说这五年他跟大盗翻天虎做了五年不花钱的买卖,有人说他做了五年叫花子,也有人说他这五年入了少林寺,从挑水做起,虽吃了不少苦,却练成了一身武功,所以后来他兄弟死的时候,虽也有不少人暗暗觉得怀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这些传说他当然全都否认,但却有件事是否认不了的,那就是他的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双手必定练过铁砂掌一类的外门掌力,而且已练得有相当火候,否则他的堂房大哥也就不会忽然呕血死了。

阿飞突然推开窗子,一掠而入。

他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身法,只不过他身上每一环肌肉,每一条骨骼,每一根神经,甚至每一滴血都是完全协调,完全配合的,当他的手在推窗子时,他的人已跃起,窗子一开,他已站在屋子里。

申老三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但他刚发觉窗子响动,阿飞已到了他面前,他从未想到一个人的行动能有这种速度,这久闯江湖、满手血腥的武林豪客竟也吓呆了,整个人都僵在椅子上。

阿飞的眼睛冷冷地盯住他,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一字字道:“你就是申老三?”

申老三不停地点头,仿佛除了点头外,他什么事都不会做了,他的一身武功,此刻也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飞道:“你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申老三还是只有不停地点头。

阿飞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次申老三不再点头,却在摇头了。

在这生死俄顷之际,他竟连一点挣扎求生的意思都没有,非但没有反抗,也完全没有逃避。

阿飞的剑已拔出,在这刹那之间,阿飞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警兆,这本是野兽独具的本能,就宛如一只兔子突然发觉有恶狼在暗中窥伺,虽然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更没有看到那只狼的影子。

阿飞不敢再犹疑,一剑刺出!

剑光如流星般刺向申老三胸膛,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这一剑竟如刺在钢铁之上。

原来申老三胸前藏着块钢板,也就难怪他刺不穿了。

一剑刺出,申老三的人立刻滚到桌下,阿飞的身子却已凌空掠起,他已知遇险,但求速退。

但他毕竟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这时,屋顶上已有一张网撒下,这是张和整个屋子同样大小的网,只要是在这屋里的人,无论谁都无法逃避。

阿飞身子刚掠起,已被网住。

他挥剑、削网,但网却是浸过桐油的九股粗绳结成的,他的剑再快,也只能削断一根、两根……他还是无法脱网而出。

“噗”的一声,他已被网结纠缠,跌在地上。

奇怪的是,这时他的心情既非愤怒,也非惊慌,只是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哀,因为他已忽然了解到一只猛兽被猎人的网捕捉时的心情。

而野兽却永远无法了解猎人为何要张网。

阿飞不再挣扎。

他知道挣扎已无用。

这时已有两条人影飞鸟般落在网上,两人手中各拿着根很长的白蜡竿子,长竿急点,阿飞已被点了八九处穴道。

这两人一个是灰袍、芒鞋、白袜的瘦长僧人,面色蜡黄,终年都带着病容,但目中却燃烧着火焰般的光芒。

另一人枯瘦矮小,隆鼻如鹰,行动也如鹰隼,两人出手都快如闪电,正是少林寺的心鉴大师和“平江”百晓生。

申老三已不在桌子下了,桌下显然另有地道。

这一切,根本就是个陷阱。

百晓生满面都是得意之色,笑道:“我早就算准你要到这里来的,你服气了么?”

阿飞没有说话。

虽然他穴道被点后还是可以出声,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问:“你们怎会算准我要到这里来?”

他眼睛空空洞洞的,像是已全无思想。

他是已不能想,还是不愿想,不忍想?

百晓生悠然道:“我知道你是李寻欢的朋友,只为了要救李寻欢,才冒充梅花盗……”

阿飞厉声道:“我就是梅花盗,用不着冒充,我也不认得李寻欢!”

百晓生道:“哦——心鉴师兄,他说他就是梅花盗,你可相信?”

心鉴道:“不信。”

阿飞冷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梅花盗?你怎能证明?”

百晓生微笑道:“这倒的确很难证明……心鉴师兄,你可记得轰天雷是死在谁手上的么?”

心鉴道:“梅花盗。”

百晓生道:“他是怎么死的?”

心鉴道:“他尸身上虽也有梅花标志,但致命伤却在‘玄机’穴上。”

百晓生道:“如此说来,梅花盗想必也是点穴的高手了。”

心鉴道:“正是。”

百晓生笑了笑,转向阿飞,道:“只要你能说出我们方才点了你哪几处穴道,我们就承认你是梅花盗,而且立刻放了李寻欢,这样做你满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