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第 九 章 风笛客栈(第2/3页)

这种感觉,已是久违了。

他的师父天儒虽然很器重、信任他,但在牧野栖的眼中,师父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十分清冷的,清冷如高高在上的皓月,可敬而不可近。他在黑白苑中所做的一切让众人对他的职位的不断晋升而心悦诚服,但他在黑白苑中却没有朋友。也许,在牧野栖的眼中,寻常人根本不配做他的朋友;也许,是因为黑白苑本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帮派,它所肩负的使命空前艰巨,这使得黑白苑中每一个人的心弦永远是绷得紧紧的,几乎没有任何的闲情与轻松。

五年前的牧野栖根本不知“江湖”为何物,不知“江湖”尔虞我诈,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走上了一条与先前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在潜意识中,他仍对当年身处亲情与呵护中的日子有所留念。

阿雪所能给他的,就是他久违的轻松。

所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滑过了,不知过了多久,段眉忽然道:“雨总算停了。”

牧野栖一怔,凝神一听,风雨声果然小了许多,淅浙沥沥,天地间似乎一下子静了不少。

牧野栖又恢复了一惯的冷静、敏锐,他站起身来,道:“在下叨唠前辈。阿雪姑娘清静了,大雨既止,我也该告辞了。”

段眉微微点头,道:“老身乃半残之躯,不能相送,阿雪,你送一送任少侠吧。”竟没有一句挽留之语。

阿雪忍不住道:“娘!”随即对牧野栖歉然一笑。

牧野栖微笑着向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为此事介怀。

阿雪将牧野栖送至门外,但见天空中乌云已消散了不少,虽是接近傍晚,天色反而比先前更亮了些,尽管天空中仍有雨点飘落,却显得疏疏落落,小巷中的门窗已开启了大半——

因为这场雨,人们没有看到有人被杀于巷子里的惊人一幕。

走至巷口,但见街上有几个人围作一处,在议论纷纷,牧野栖先是不甚在意,当他听到“叫化子”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一动,驻足留神细听,只听得一个黑瘦老汉道:“……

那么大的风浪,足足有几人高,‘哗’地一下子扑到,几个浪头一过,那艘船就在江中滴溜溜打转,那几个伙计也着实了得,竟生生将船又划出几丈,但那么大的风浪,连石头也能卷走,何况是一艘船?”

一人惊问道:“那四人岂不是要落入江中?”

“废话,落入水中的可不是四个人,而是五个人。”那黑瘦老汉道。

“还有那叫化子么?”

“正是。”

“为一个叫化子豁上四条性命,真有些不值。”一人道。

“说搭上四条性命倒也未必,我看那四个伙计的水上功夫极为了得,只怕连城东的王老鱼也有所不及。

老汉我就奇怪,按理如他们那样水里来、水里去的人,上水前早该看出今日必有大风大浪,为何为了一个叫化子这般卖命?哎,这场大雨,也来得邪乎,往常秋日有雨,多半是由黑山那边来的,这次却反了,是由九牛山那边来的……“牧野栖听到这儿,已断定众人口中的叫化子一定是白辰,他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与阿雪作别后,牧野栖几经曲折迂回,竟由另一个方向走至阿雪所在的巷子对面。

他与都陵不谋而合,由一个侧门悄悄进入“春晚楼”,在临窗一张桌子上坐下,望着那条巷子口。

天尚未完全黑下来之时,他就看到了意料中必会出巷的段眉与阿雪!

两人的神色却有些紧张,阿雪在巷子口看似不经意地迅速扫视四周情形,随后便引着段眉向城东而行。

牧野栖当即起身,尾随段眉母女两人而去。

以他的身手,要追踪段眉二人绝不困难。

奇怪的是,段眉与阿雪竟一路向南而行,非但走过了大半个邑城,更出了城门,向郊外而去,毫无驻足或折回之意。

莫非,她们将要去的,竟是极远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牧野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似乎他早巳料到段眉与阿雪这一次远行的目的地绝对不近。

出了郊外,人烟稀少,地势开阔,视线便少了遮挡,追踪的难度相对增加了不少,当牧野栖正暗自担忧时,段眉与阿雪前行的速度突然加快,当夜幕降临时,她们已不顾是否会惊世骇俗,以轻身功夫匆匆赶路。对牧野栖而言,她们去速越快,反而更易追踪,如此远远尾随而行,直到数千里开外,段眉母女二人方在一个镇子中投宿打尖。

当牧野栖远远地望见她们走入客栈时,目光不期然扫向客栈外高悬着的四只大红灯笼,只见四只灯笼上贴着四个大字:风笛客栈。

牧野栖大吃一惊,怔立当场。

良久方回过神来,暗忖道:“难道这只是巧合?但客栈之名,多用诸如‘福’、‘安’、‘禄’、‘发’之类的字眼,它怎么偏偏用上‘风、笛’二字?”

望着“风笛客栈”四字,牧野栖感觉既亲切又新奇,同时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段眉与阿雪走入风笛客栈,一个伙计迎上前来招呼道:“夫人、小姐投宿吧?小店清雅洁净,睡上一宿,保证舒畅开怀。”

阿雪眉头一皱,未及开口,已有一人先道:“田五,为何总改不了油嘴滑舌?”说话的是一个女子,阿雪循声望去,只见自木梯上下来一位女子,年约三四旬,甚是貌美,阿雪的目光与之相遇,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小姐切莫与他一般见识,若要投店,后院中还有几个房间。”

阿雪见她笑容亲切,让人见了如沐春风,心中因田五而起的不快便消散不少,当下说道:

“房间要大些,方向朝北。”

那女孩子道:“有,但价钱相对高些。”

阿雪道:“无妨。”

那女子便道:“田五,把两位客人送去客房,可莫再插科打浑,惹客人生气。”

田五道:“大姐放心。”言罢向阿雪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那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她应是客栈中的当家人,对手下的伙计却甚为宽容。

阿雪心道:“又有几家客栈的伙计如田五这般放肆?”

田五虽然滑嘴滑舌,办事却甚为利索,将她们引入房中后,只眨眼工夫,便为她们端来了热水,送来晚饭,最后一脸恭敬地道:“夫人、小姐还有何吩咐?”

段眉脸色一沉,道:“没有我的吩咐,你无需来此。”

田五便退了出去。

阿雪推开北向的窗户,将客栈周遭的环境对段眉描述了一遍。这是她们母女二人多年来达成的默契,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阿雪就会为段眉叙说周遭环境。如此一来,一旦若有不测之事发生,双目失明的段眉才能从容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