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疑云 第一节 任平生(第2/3页)

剑光乍起!

那一剑,自幽深中先发出一点微光,瞬间便膨胀如赤日骤现,让人不敢直视;那一剑出自黑暗,乍起前毫无征兆,可明明是暗杀伏击的鬼蜮伎俩,一旦勃发却堂堂正正得一如黄钟大吕;那一剑,剑气中带着丝丝寒意,却让人感觉到其中还蕴含着一股说不清的阳刚之气,似乎才一剑便击破了在边关游荡千年的所有幽魂恶鬼。天地之间,唯此一剑!

发剑剑客一直潜伏在中段桥下,以内力贴在桥底部,竟无一人发觉。

这剑起时,马镌麟和任平生已经踏上对岸实地,凌霄却犹在中途,万没想到竟会遭遇如此高手潜伏,仓促下不及运功迎敌,只能弃马飞退。

可那剑光如附骨之蛆,紧逼而上,比之凌霄飞掠的身形更快!凌霄疾退三四丈,却始终得不出空暇拔剑还击,只能不住地后退!后退!

眼见剑光愈盛,堪堪击中凌霄胸口。凌霄一叹,已是闭目待死,耳边却听到一声悠长的金铁交鸣声,那道索命无常一般紧锁着自己的杀气顿时调转了方向。

一柄小小的弯刀画着诡异的弧线盘旋着斩向那剑气来源,正是名动江湖的七旋十三斩。危急关头,魔刀传人七弟丰十一堪堪赶至,将凌霄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

剑光掉转,攻向了丰十一的那柄短短弯刀。霎时间,暴烈的剑光竟已将诡异的弯刀挟裹于其中。丰十一一时大骇!

自出道以来,魔刀一向无往不利,丰十一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几无还手之力的一刻。当即,他强催功力,弯刀左突右冲,却始终无力破出这一剑的庞大气势,只能堪堪自保。

第七招!

丰十一的魔刀原本以快取胜,但在这汪洋恣肆的强大剑势面前,弯刀一如无根之叶,出招虽然依然快速,却根本无力伤敌。丰十一大惊,此人武功之高,只怕犹在大哥之上。

吊桥甚是狭窄,众人势危,无法左右躲闪,只能不住后退。第七招没过,众兄弟已堪堪被逼回陆地。

却见剑客再一剑逼退丰十一,身子骤然一个回环,剑光大盛,斩在吊桥之上。那吊桥本就摇摇欲坠,如何禁得起这一剑,当即从中断折。众人都是惊呼——这最后的一条生路就在众人面前,朝着山谷坠下!

任平生此刻方踏上对岸陆地,骤然回首,竟看到兄弟们遇险,大吃一惊。这突然杀出的剑客武功委实骇人。他尚未及反应,骤然看到唯一的生路已被斩断,众兄弟顿时被隔绝在了对岸的死地!

稍稍一愣,任平生骤下决心,聚全身功力纵身而起,朝着断桥飞去。

桥已断,正自下落,任平生飞身而过,堪堪掠出五丈后便力竭而落,霎时间身形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众兄弟似乎都在呼喝着什么,但声音却被无情地湮没在波涛轰鸣之中。

吊桥堪堪坠毁,只剩一段枯绳犹自飘荡。惊涛在耳边轰鸣,任平生明白生死在此一瞬,无暇他顾,凝聚全力,抗拒着波涛的巨力,同时觑准落点,伸手如电,堪堪拉住这一段吊桥的末端。

他心下一喜,鼓尽余力,用力一荡,身形已飞上陆地,落在了兄弟们中间。想起方才的生死无间的惊险,饶是任平生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身后,桥轰然落下,全部没入波涛之中。

那剑客竟似也有些意外,收剑后退,立于岸边一座大石之上。

此刻众人方才有暇看他的形貌。

——长身玉立,一袭白色斗篷。周遭浊浪拍岸,那斗篷却自动在他身边三尺外分开,衣袂飘飘,宛如九幽之下的神魔现身人间。

任平生的面色难得的凝重:“独坐数寒蝉,一剑秋声振。原来竟得唯剑楼主大驾光临,实是我等兄弟的荣幸。”白衣剑客秋声振头脸隐于斗篷之中,看不出面容,闻言却答非所问道:“任平生,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回来了。”他的声音清越,似乎年纪不大。

任平生长刀出鞘,全神戒备,同时锵然答道:“我等之中绝对不会有抛弃兄弟、独自逃生之人!”众兄弟闻言精神都是一振,聚拢在任平生身后,与这莫测高深的剑客秋声振对峙。

耳听马蹄声急,追兵已堪堪追至。

桥已断,前无去路,若被铁骑合围,便是身后怕也难逃性命。

任平生脸色一变,霎时下定决心,伸手拉住身边的颜芷烟,大喊一声:“我照顾六妹,老三负责照顾老七,走!”

众兄弟对任平生似乎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闻言竟毫不犹豫,各自翻身跳入滔天浊浪之中。秋声振身形少动,终于没有出手。

眼见众兄弟都已跳入水中,任平生一声朗笑,侧首望向颜芷烟俏丽的容颜。颜芷烟迎向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目光中毫无惧色。

鹰愁涧白浪排天,没有了那一线吊桥的联系,天地彻底被这幽冥入口般的长河分成两半。率兵纵马而至的陈元度和对岸的龙马主人马镌麟这对多年老友隔河相望,再看那方才吞噬了六位年轻人的浊浪,耳听着惊涛拍岸之声,一时间竟都有白云苍狗之叹。

半晌,马镌麟拨转马头,缓缓延岸而下,陈元度也转身,方待对部下下令,骤觉一阵轻风掠过,心下一惊,却见一道淡淡的白影骤自身边掠过,瞬时间便投入那滔天浊浪之中。耳边却还听到他道:“你等回去复命便可。”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天地不仁,造化莫测。任你武功盖世,智计绝顶,在这狂暴的天威面前,你才发现,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介血肉之躯。人,终究无力抗天!

任平生只觉得一阵阵眩晕,仅靠内心深处那一点不灭的意志才勉强控制住神志的清明。巨浪排天,即使是传说中绝顶高手的全力一击,怕也及不上此时那小小的一处簸荡。

兄弟们情形如何?任平生逐渐昏沉的脑中划过这一丝牵挂,但旋即便更是黯然。在这恐怖的自然之力笼罩下,五感几近封闭,除了可以感觉到自己紧紧拉住的七妹之外,其他人的情形根本不可知晓。就算是自己,也都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想起此番救援马镌麟,大家也并不是没有异议,四弟栾景天本就极力反对,只是自己力主,众兄弟一向服膺,这才有了此次“飞天”行动。此番若是兄弟有所损伤,那实在是自己的责任!

可是现在却也无暇想这些事了。波浪一波波袭来,任平生只觉得头越发沉重,真想立刻放弃,就此长睡也许也不错吧。

不行!不能放弃!如果此刻放弃,那不光自己性命难保,更重要的是自己拉着的不谙水性、早已昏迷的六妹也绝对在劫难逃!这场拼搏的结局并不只关乎自己的性命,还有爱人的生命,全都一并维系在他这双灌铅一般的双臂上——靠着这一点不灭的执念,一对情人就如此在这撕裂大地的洪流上随波漂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