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惊雷 十二、决裂(第2/3页)

“你可知道,龙马牧场凭什么和江南玉家、封州左家、蜀中唐门这些百年巨族并列江湖?我凭什么挥金如土,结交天下豪杰?就是凭这边关的战争,凭大明对草原的封锁。”

“走私,永远是天下最赚钱的行业,而战争的夹缝,永远是天下最赚钱的所在。因为这连绵不绝的战争,才有了龙马牧场。如果此次会盟成立,失去了财源的支撑,龙马牧场怕不到一年,就会完全衰亡。”

“所有的手下都反对我促成这番会盟,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来了。竭尽全力来促成这个会盟。因为我在边关数十年,看到了太多的妻离子散、人间悲剧,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和仇恨,更悲惨的是,这些悲剧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霍兄弟。你没在边关呆过,没看到每次异族入境时那种悲惨的情形,我们,是可以阻止这些的!”

霍惊雷冷笑道:“互市并不是唯一的方法,我大明雄师百万。难道还怕这些小小异族么?”马镌麟长叹一声:“草原已经不是成吉思汗时代的草原了。如果蒙古真的组成强大的帝国,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我一定不惜一切,做一名马前卒攻入草原。但不是,现在的草原,不过是一群为了生存而冒险的狼群聚居之地而已。他们无力对我大明造成实质的威胁,但贫瘠的草原养不活那许多人口,生存的压力迫使他们只能选择劫掠。这些人是杀不光的,即使你烧光他们的牧草,灭绝他们的部落,但来年春风吹起的时候,仍然会有别的部落回到这草原,继续成为我们的敌人!”

“即使我们的大军进入草原,即使我们打上几百个胜仗,我们也很难彻底消灭草原上的狼群,但一旦我们打了一次败仗,你可曾想到,这将会导致我们大明根基上的危机?”

“更重要的是,我们打胜了,又能得到什么?当日永乐大帝何等威风,草原上哪个异族看到大明的战旗不是闻风丧胆。但那又如何?二十年后,仍旧是土木堡之变。”

霍惊雷眼中露出向往的幽光:“能得到一个干净二十年的草原,也够了。”马镌麟道:“那要耗费多少的军费?多少大明子民的血汗要耗费在这战场上,又有多少大明的英勇战士要埋骨他乡?你想过没有?”

霍惊雷道:“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让历史来判断谁对谁错吧。”

陈元度一直没开口,此刻苦笑道:“我知道,这场会盟的成立,朝内明明暗暗不知有多少反对的声音。若顺利结盟也就罢了,你若把俺答已死的内情公诸于众,御史院那些赵括般的书呆子只怕立时就要吵嚷不休,说什么草原内乱是大明的良机。到时,等他们重新明白这件事不是战争能摆平的时候,已不知有多少战士的血要白洒在这草原上了。我们是军人,并不怕死,但我不想让自己的弟兄白白战死,只为了证明那帮笨蛋的错误。”

马镌麟道:“霍兄弟,日问,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甘冒大险,既有这样的侠者心肠,难道不能为边关百姓想一想么?”霍惊雷摇首道:“我不是可以为国为民的大侠。我只是一个简单的人,不想看到真相在我眼前被埋没。有案子,就要翻过它,有路,就要朝前走。如此,而已。”

马镌麟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该说的话都已说尽,他其实早该知道,霍惊雷这个人,不是可以简单说服的。

霍惊雷站起身来,思忖许久,方开口,只三个字:“道不同!”

陈元度叹气,毅然道:“兄弟,对不起!”

瞬间,一股强烈的旋风席卷了整个大帐,陈元度飞身而起,双掌挥动间,满帐的桌椅随着那酷烈的飓风一起攻向霍惊雷。霍惊雷万没想到陈元度竟会突起发难,急急挥掌抵挡,却已落了下风。

马镌麟叹了口气道:“霍兄弟,委屈你在龙马牧场住上几天,待想通了,老哥哥再跟你赔罪。”说着话,手上却丝毫不慢,并不拔刀,也挥掌攻上。

霍惊雷的武功本和陈元度在伯仲之间,却逊于马镌麟。本来他空手对抗陈元度的锋刃掌便已吃亏,加上马镌麟,立时就要支撑不住,眼看不过十招,就要倒在他二人手下。

骤地,霍惊雷一声大喝。

好一声惊雷!比起日间对金帐卫士的那一声,虽然威势低了些,但在那巨喝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些淡淡的生机,仿佛和整个草原那春风吹又生的不死青草呼应,自每一株翠绿的植物中发出,伴随着那酷烈却蕴藏着无数生息的阳光,卷成一团,最后汇成这一声惊雷,重重击在每个人的心里。

饶是以马镌麟的修为,仍觉心内一滞,似乎心脏被什么东西恨恨地揪了一下,然后便是一点早已被淡忘的愁绪萦绕而上,让他一时陷入从未体验过的软弱之中。

马镌麟的江湖经验丰富,心叫不好,知道自己已然陷入了某种魔障,实在想不到霍惊雷居然还有这样一招邪异的武功,当即一咬舌尖,一口鲜血喷出,神志方才堪堪回复了清明。

可是,晚了!霍惊雷出这耗费生命精元的一声,稍不停留,瞬间穿破帐篷飞身而出。同时一声呼哨,马蹄声响,霍惊雷恰好落在骏马之已瞬间穿营而去。

三娘子在帐外,一时也被这声无声惊雷震慑了心神,眼见霍惊雷逃逸,方才醒过神来。

就见霍惊雷的背影越来越远,她银牙一咬,挥手叱道:“箭!”数百张强弓瞬间举起,瞄准那飞逝的背影。

“不可!”陈元度飞身而出,恰好看到这一幕,当即一声呼哨,数千边关铁骑瞬时排成阵势,长刀出鞘,挡在那箭阵之前。

三娘子颓然挥手,数百张强弓缓缓垂下,那马上的背影已然不见了。她愣愣看着这两个盟友:“难道你们真的想让他就这样走了?”陈元度摇头道:“他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让你杀他!”

三娘子忽地笑了,带着几乎神经质一般的冷然。她转头看向马镌麟:“等他回到京城,草原的一切都将不可逆转,我们手足的鲜血将再次白白洒在这毫无价值的土地上。马镌麟、陈元度,难道那些即将白白死去的人就不是你们的兄弟?”陈元度摇首不语。

马镌麟看着阴沉的天际,乌云慢慢席卷到半天,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他似乎看到,随着风暴的来临,草原子民的帐篷将被掀翻,牛羊被吹走,一场饥荒即将来临,而随之而来的,是抢掠和战争的再次爆发。那是一场注定不会有赢家的战争。道德和教化在生存的选择面前变得毫无意义,无辜的边关居民将再次遭受劫难。本来,这是不必要发生的。

马镌麟开口,声音沉闷:“你可以去追他,我希望你能完好无损地把他带回来。我会说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