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春晖 第一章 初遇(第2/6页)

安平郡王与皇室的血脉已经隔的很远,属于人走茶凉,故王府占地并不大,从书房的院落出来转过一个甬道,便见前方地上鲜血淋漓,却空无一物,也已无人围观。

沈抱尘顺手拉过一名卫士,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卫士认得这新来的先生,便道:“昨日府中不是丢了东西么,据说是什么七窍玉玲珑。”

听到“七窍玉玲珑”五个字,沈抱尘心内一震,果真丢的是此物!?

却听那卫士续道:“原来却是外府管家郑寿和管库房的秦显两人合谋做的。这两人也算大胆,据说那七窍玉玲珑是王爷年轻时从外带回的宝物,多少年一直放在库房里从来没人动过,他俩想必以为偷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却不料昨日朱总管突然问起这七窍玉玲珑,登时露了馅。”

沈抱尘心内更是惕然,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突然之间所有热都对着玉玲珑有了兴趣?莫非……

卫士接道:“要说也怪,这东西丢了的事虽然被发现,但二人一时也未必会露馅,谁知道可能是分赃不均吧,他们方才竟然在这里吵了起来,登时把事情揭了出去,吵到后来更是动了刀子。那郑寿一刀下去,看那秦显出气多进气少,多半是不能活了。唉,这是何必呢。”

沈抱尘叹了口气,虽然具体情形不知,但他心内不禁隐隐想到,这二人猜疑的根源,和方才那小王爷的几句话脱不了干系。

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心机真的如此深沉?昨夜在朱平面前郑寿的不合情理处,自己能看出,别人自然也能看出。方才那小童的诡异举动之后就是这场猜疑和残杀,让他实在无法不觉得,那将二人拉入地狱的绳索,却是被不足七龄的小童悄悄绕上的。

虽然一切显得如此荒谬,岁应该还有更合理的解释,比如那二人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故而慌乱不已,比如方才那孩子不过跟他们说了句无关的话罢了……但沈抱尘心内最深处的直觉却强烈地告诉他,不是的!没有别的解释,一切都是方才那孩子不知一句什么话引起的。而那孩子所做一切,不过是想去证明他的一个突发奇想……而已。

不需要去思考太多细节,这小小的设计和自己这些年经历过的那些诡谋比起来,实在只是个小把戏而已,本不值一提,但一想到这一切不过出自一个七龄幼童的突发奇想,就算是曾在大风大浪中漂泊多年的沈抱尘仍是不禁感觉到背后一寒。

不愿再多想,沈抱尘问道:“郑寿呢?”

卫士道:“自然跑不了,总管正在亲自审问。”说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他不可能不招。”

回到书房,那小王爷仍旧乖乖坐在椅子上,脸上却挂着一丝本来决不该出现在七龄幼童面上的诡异笑容。

沈抱尘叹了口气,走到他近前,思忖了足足半晌,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一声叹息。

小王爷道:“‘我’和‘你’是两人,两人不同,心即不同,要是一个人做,估计就不会这么早露馅了……不过早晚还是会被朱总管抓到就是了。这场戏好看么?”

沈抱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实证”,半晌后方摇摇头道:“这不是戏,那些不是伶人,事情过了,也没法再重新演过。”

小王爷跳下椅子,急了一些,一脚踩在自己的外袍上,护卫都在外头,搀扶不及,沈抱尘也完全没有搀扶的意思,小王爷登时摔了个滚地葫芦,刚换的衣服顿时又满身尘土。

虽然近一年来沈抱尘最怕的便是孩子的哭声——完全被那个一天哭个不停的宝宝给吓怕了——但这时他真的希望能听到一声哭泣,希望看到这看起来粉雕玉琢的七岁幼童像一个普通孩子一般,摔疼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他个稀里哗啦。

可惜没有,自己怕起身来,小王爷浑不在乎地拍拍身上的灰,几步跳到沈抱尘面前,一双不带任何杂质的眸子盯住沈抱尘看了半晌,方才道:“嗯,你果然特别。我跟你说,我一直在想,我去戏台,就能看见戏,我挥挥手,便只能看到空荡荡的戏台。同样的,我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个世界,我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就不存在了……你说,它们有什么区别?”

沈抱尘只能反问道:“你觉得呢?”

小王爷的眼眸中沉淀出那绝对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光芒:“我眼前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我存在于这里,还是这里存在于我的眼里?或许有一日,我该试着,能不能把这世界推倒……如果它真的属于我的话,应该可以的,就像这样。”

那目光中有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孩子的、狂热的光芒,几乎让沈抱尘不敢对视。

李老板的庆祥茶馆已经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开了三十年,风雨无阻寅时三刻开门已经成了这座封闭小城用来计算时间的一项指标。所以,当今天早上熟客们发现那扇木门没有按时打开时,惊疑自然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

知道卯正时刻,那厅内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一名食客终于按捺不住,用力推了一下关的严丝合缝的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茶客和急匆匆赶到的王府侍卫顿时惊讶地见到,一个空空如也的大厅。

小王爷半个身子趴在书桌上,下半张脸被书桌遮住,只露出一双乌漆漆、充满好奇的眼睛,还紧紧盯着沈抱尘的一袭白衣。

沈抱尘今日心情大好,笑道:“小王爷今日想学点什么?”

小王爷的身子不动,抽了抽鼻子,奶声奶气道:“听说展侍卫他们扑了个空,那收买郑寿偷七窍玉玲珑的茶馆老板已经畏罪潜逃了。”

沈抱尘看了看这七龄孩童,笑道:“你倒十分关系着事儿。”

小王爷嘻嘻一笑道:“总管说他们是畏罪潜逃,就此结案,我倒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那张老板一个小小的茶楼老板竟然收买得动我家管家,实在蹊跷。你身上好奇怪的茶香味。”

最后这句突如其来,沈抱尘久经江湖,自然不会被这小孩诈出话来,面色如常道:“我例好喝茶,可惜一向囊中羞涩,如今在王府倒有了口福。偷盗这种琐事总管自会处理,小王爷还是专心读书吧。”心下却是暗自惊讶,自己昨夜趁乱取利,神不知鬼不觉,但在茶楼潜伏半夜,身上终是染了些茶香,早上回来未及盥洗,不料这小孩儿竟心细如发,这点儿破绽都被察觉。

小王爷嘻嘻一笑道:“先生身上的香气浓郁,想是炒治的徽州松萝茶,我们府里一向嫌这类炒治的嫩茶香气太艳,从来不用的。”

沈抱尘微微摇头,心道不知自己这算不算阴沟里翻船,却听那小王爷并不追问,忽地转了个话题道:“我看那张老板非是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