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脱困(第2/8页)

鲍大楚森然道:“你说黑白子不在庄中,怎地他又出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钟公道:“种种原由,属下实在莫名其妙。唉,玩物丧志,都因属下四人耽溺于琴棋书画,给人窥到了这老大弱点,定下奸计,将那人……将那人劫了出去。”

鲍大楚道:“我四人奉了教主命旨,前来查明那要犯脱逃的真相,你们倘若据实禀告,确无分毫隐瞒,那么……那么我们或可向教主代你们求情,请教主慈悲发落。”黄钟公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就算教主慈悲,四位长老眷顾,属下又怎有面目再活在世上?只是其中原委曲折,属下如不明白真相,纵然死了也不瞑目。鲍长老,教主……教主他老人家是在杭州么?”鲍大楚长眉一轩,问道:“谁说他老人家在杭州?”黄钟公道:“然则那要犯昨天刚逃走,教主他老人家怎地立时便知道了?立即便派遣四位长老前来梅庄?”

鲍大楚哼的一声,道:“你这人越来越胡涂啦,谁说那要犯是昨天逃走的?”

黄钟公道:“那人确是昨天中午越狱的,当时我三人还道他是黑白子,没想到他移花接木,将黑白子关在地牢之中,穿了黑白子的衣冠冲将出来。这件事,我三弟、四弟固然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丁坚,给他一撞之下,肋骨断了十几根……”鲍大楚转头向其余三名长老瞧去,皱眉道:“这人胡说八道,不知说些甚么。”一个肥肥矮矮的老者说道:“咱们是上月十四得到的讯息……”一面说,一面屈指计算,道:“到今日是第十七天。”

黄钟公猛退两步,砰的一声,背脊重重撞在墙上,道:“决……决无此事!我们的的确确,昨天是亲眼见到他逃出去的。”

他走到门口,大声叫道:“施令威,将丁坚抬来。”施令威在远处应道:“是!”

鲍大楚走到黑白子身前,抓住他胸口,将他身子提起,只见他手足软软的垂了下来,似乎全身骨骼俱已断绝,只剩下一个皮囊。鲍大楚脸上变色,大有惶恐之意,一松手,黑白子摔在地下,竟站不起身。另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说道:“不错,这是中了那厮的……那厮的吸星大法,将全身精力都吸干了。”语音颤抖,十分惊惧。

鲍大楚问黑白子道:“你在甚么时候着了他的道儿?”黑白子道:“我……我……的确是昨天,那厮……那厮抓住了我右腕,我……我便半点动弹不得,只好由他摆布。”鲍大楚甚为迷惑,脸上肌肉微微颤动,眼神迷惘,问道:“那便怎样?”黑白子道:“他将我从铁门的方孔中拉进牢去,除下我衣衫换上了,又……又将足镣手铐都套在我手足之上,然后从那方孔中钻……钻了出去。”

鲍大楚皱眉道:“昨天?怎能够是昨天?”那矮胖老者问道:“足镣手铐都是精钢所铸,又怎地弄断的?”黑白子道:“我……我……我实在不知道。”秃笔翁道:“属下细看过足镣手铐的断口,是用钢丝锯子锯断的。这钢丝锯子,不知那厮何处得来?”

说话之间,施令威已引着两名家人将丁坚抬了进来。他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被。鲍大楚揭开被子,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按。丁坚长声大叫,显是痛楚已极。鲍大楚点点头,挥了挥手。施令威和两名家人将丁坚抬了出去。

鲍大楚道:“这一撞之力果然了得,显然是那厮所为。”

坐在左面那中年妇人一直没开口,这时突然说道:“鲍长老,倘若那厮确是昨天才越狱逃走,那么上月中咱们得到的讯息只怕是假的了。那厮的同党在外面故布疑阵,令咱们人心摇动。”鲍大楚摇头道:“不会是假的。”那妇人道:“不会假?”鲍大楚道:“薛香主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寻常刀剑也砍他不入,可是给人五指插入胸膛,将一颗心硬生生的挖了出去。除了这厮之外,当世更无第二人……”

令狐冲正听得出神,突然之间,肩头有人轻轻一拍。这一拍事先更无半点朕兆,他一惊之下,跃出三步,拔剑在手,回过头来,只见两个人站在当地。

这二人脸背月光,瞧不见面容。一人向他招了招手,道:“兄弟,咱们进去。”正是向问天的声音。令狐冲大喜,低声道:“向大哥!”

令狐冲急跃拔剑,又和向问天对答,屋中各人已然听见。鲍大楚喝问:“甚么人?”

只听得一人哈哈大笑,发自向问天身旁的人口中。这笑声声震屋瓦,令狐冲耳中嗡嗡作响,只觉胸腹间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过。那人迈步向前,遇到墙壁,双手一推,轰隆一声响,墙上登时穿了一个大洞,那人便从墙洞中走了进去。向问天伸手挽住令狐冲的右手,并肩走进屋去。

鲍大楚等四人早已站起,手中各执兵刃,脸上神色紧张。令狐冲急欲看到这人是谁,只是他背向自己,但见他身材甚高,一头黑发,穿的是一袭青衫。

鲍大楚颤声道:“原……原来是任……任前辈到了。”那人哼了一声,踏步而前。鲍大楚、黄钟公等自然而然退开了两步。那人转过身来,往中间的椅中一坐,这张椅子,正是鲍大楚适才坐过的。令狐冲这才看清楚,只见他一张长长的脸孔,脸色雪白,更无半分血色,眉目清秀,只是脸色实在白得怕人,便如刚从坟墓中出来的僵尸一般。

他对向问天和令狐冲招招手,道:“向兄弟,令狐冲兄弟,过来请坐。”令狐冲一听到他声音,不禁惊喜交集,道:“你……你是任前辈?”那人微微一笑,道:“正是。你剑法可高明得紧啊。”令狐冲道:“你果然已经脱险了。今天……今天我正想来救……”那人笑道:“今天你想来救我脱困,是不是?哈哈,哈哈。向兄弟,你这位兄弟很够朋友啊。”

向问天拉着令狐冲的手,让他在那人右侧坐了,自己坐在那人左侧,说道:“令狐兄弟肝胆照人,真是当世的堂堂血性男儿。”那人笑道:“令狐兄弟,委屈你在西湖底下的黑牢住了两个多月,我可抱歉得很哪。哈哈,哈哈!”

这时令狐冲心中已隐隐知道了些端倪,但还是未能全然明白。

那姓任的笑吟吟的瞧着令狐冲,说道:“你虽为我受了两个多月牢狱之灾,但练成了我刻在铁板上的吸星大法,嘿嘿,那也足以补偿而有余了。”令狐冲奇道:“那铁板上的秘诀,是前辈刻下的?”那人微笑道:“若不是我刻的,世上更有何人会这吸星大法?”

向问天道:“兄弟,任教主的吸星神功,当世便只你一个传人,实是可喜可贺。”令狐冲奇道:“任教主?”向问天道:“原来你到此刻还不知任教主的身分,这一位便是日月神教的任教主,他名讳是上‘我’下‘行’,你可曾听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