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敌友难辨

小弦与何其狂在后花园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已近傍晚,天色蓦然阴暗下来,浓厚的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上,遮住了西边一轮欲沉的落日,似将会有一场风雪。

两人来到“无想小筑”,隔了十余步,已可从窗口隐隐看到室内林青与骆清幽的影子。小弦正要大叫一声:“我回来了。”何其狂却忽然一把拉住他,手指放于唇边,让他噤声。

小弦知机,偷眼瞧去,只见林青端坐在桌边,左手按桌,右手起落不休,传来一声声的闷响,也不知在做什么,而骆清幽则斜依床边,手中抱着一本书,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时抬眼望一下林青。

小弦低声问何其狂:“林叔叔在做什么?”何其狂神秘一笑,附在小弦耳边道:“清幽最喜欢吃核桃,小林在用木锤敲去核桃的硬壳。”

小弦这才明白那一声声的闷响竟是因此,奇道:“林叔叔指力何等厉害,轻轻一捏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用木锤,岂不是多此一举?”“你不懂!”一向骄狂的凌霄公子脸上居然露出一丝俏皮,“用木锤去壳后的核桃特别香。”

小弦看何其狂神情古怪:“骗人。哼,你当我是傻子啊?”声音不免大了一些,林青与骆清幽同时望了过来。

林青笑道:“小何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小弦一本正经地发问:“林叔叔,用木锤砸出的核桃真的特别好吃么?”林青一怔,骆清幽已明其意,微红着脸瞪一眼何其狂:“小何可不要误人子弟。”

“好好好,是我错了。”何其狂似是无辜地一耸肩膀,“反正现在除了容兄外还有小弦陪着你俩,总该放我这个闲人回家睡个好觉了吧。”说罢朝三人挥挥手,大笑离去。

原来林青到京师这些日子都留在白露院中,骆清幽倒不觉得什么,林青却知京师中不知有多少权贵的眼睛都盯着待嫁的兼葭掌门,生怕引起任何闲言碎语,所以特地让何其狂搬来同住。

小弦向何其狂挥手作别,进了屋后望着林青手中的木锤上下不停。其实林青不用武功、像寻常百姓一样替骆清幽敲核桃之举,本是两人早年相识的默契,其中虽不无玩闹之意,但时日隔得久了,也渐成习惯。只不过彼此似乎早忘了那份不经意间流露的款款柔情,此刻被小弦无意撞破,不由令骆清幽心生涟漪。一别六年,光景依然如昨,人亦会如从前么?

房内顿时寂静下来。小弦瞧出林青与骆清幽之间的微妙,故意打了个哈欠,懂事地道:“我刚才和何叔叔在院里转了半天,现在想去看看容叔叔。”说完嘻嘻一笑,逃也似的离开“无想小筑”。

※※※

小弦向几名仆佣问明道路,来到容笑风的房间,敲门而入。

容笑风暂住白露院,并不宽敞的房间中除了一张卧床外,蹊跷地摆了几只木笼。木笼都以黑布遮光,里面隐隐发出响动,似乎养着什么活物。

容笑风正在给一只鸟儿喂食。那鸟儿外形不过鸽子大小,却是脸削喙尖,模样倒似是一只鹰。见到小弦进屋,不但不怕,反而竖起浑身羽毛,昂首咕咕怪叫。

小弦大奇:“哇,这是什么怪鸟?小鹰儿么?”[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17Z.cOm]

容笑风轻抚着那鸟儿的头颅,令它安静下来,笑道:“这是塞外所产的猎鹞。别看它个头不大,却比普通的鹰更厉害些,不但有一双可视千步的利眼,这两只利爪更是锋利无比,连狮狼虎豹都不是它的对手。”

小弦咋舌:“我可不信它能敌得过老虎。”话音未落,那只鸟儿一爪抓,容笑风递给它的一大块血淋淋的牛肉已连皮带肉撕成两爿,张嘴吃下肚。它抬起一对射着蓝光的眸子,扬威似的望着小弦。

小弦一愣,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它叫什么名字?”容笑风答道:“小鹞。”小弦对小鹤一笑:“嘻嘻,我叫小弦,你叫小鹞,看来是同门兄弟……”他伸手欲摸,小鹞一声凄啸,利嚎如刀,电啄而下。其余几个木笼中亦随之发出凄厉的啸声。

容笑风右手疾伸,欲要拉开小弦,却哪里来得及。只听小弦一声惊叫,手背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口,正惊愕这小鸟何会有如此敏捷的动作,剧痛已经传来,捂着手跳脚大叫。

容笑风跺足道:“你这小子怎么如此莽撞?”却见小弦手背上鲜血淋漓,被这一爪撕开二四寸长的口子,幸好只是皮肉外伤,不致伤及筋骨。这还是见到容笑风阻止,小鹞及时收口的缘故。

“小畜生。”容笑风连点小弦手上几处穴道,止住血流,骂了一声,抬掌欲打小鹞。小鹞不声不响地避开容笑风的手掌,虽然仍高昂着头,却似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目光里再无凶气。

小弦歉声道:“容叔叔不要打它,是我不好,惹它生气。”容笑风找块白布给小弦扎起伤口:“你莫要怪小鹞,除了熟悉的人外,任何陌生人接近它都会受到攻击。”小弦忍着痛道:“怎么才能让它熟悉我?”

容笑风叹道:“谈何容易?这类猛禽天性好斗,自从领养它以来,我足足花了两年多时间才令它认我做新主人。”

小弦奇道:“它以前的主人是谁?两年多?难道它已经几岁了?”

容笑风神情微愕,笑道:“小鹞已经三岁了,是我这一群宝贝中的老大哥。”他有意无意地避开小弦的第一个问题,但小弦虽手背疼痛,脸上笑嘻嘻地,对小鹞挤眉弄眼,倒也未曾追问。

小弦又转头看看四周木笼:“难道这里面都是猎鹞?”

容笑风揭开几只木笼的黑布,傲然道:“如今我一共有三只猎鹞,两只鹰儿,每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选……”

只见每个木笼中都有一只鹰鹞类的禽鸟,或大或小,或体形雄健或敏捷灵活,不过望着小弦的目光中似乎都颇含敌意。

原来容笑风昔日在塞外笑望山庄乃是养鹰的高手,这六年被软禁于将军府中无所事事,直到两年前有人送给他小鹞后,这才动念,重操旧业,豢养了许多鹰鹞等猛禽,中意的自己留下,其余的则送给他人当作玩物,反倒因此结交了不少京师权贵。

小弦望着小鹤的利喙,有心亲近却仍有余悸:“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认我做主人?”容笑风道:“你可以常来陪它,喂它食物,久而久之,虽然未必会认你做主人,但至少会当你是朋友,不会主动攻击。”小弦大喜:“好啊好啊,我以后天天来看它,不知它吃不吃燕窝粥?”要知燕窝粥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食物了。

容笑风莞尔:“可不能乱喂人吃的食物,最好都用活鸡活鸭等新鲜的血肉喂养,才不致去了野性……”小弦奇道:“为什么不去野性,难道就由着它咬人么?”容笑风叹道:“猎鹞天性好斗,若当真被驯服,也便无用了;寒外牧者多以猎鹞守卫羊群,看护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