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强弩神箭(第4/15页)

傅翔从没想过这些事,他处理危机时全仗着武功高强在临场做最佳的判断,而没有武功的阿茹娜总是从全局的总体利害来考虑;傅翔听了不禁沉思。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冀才从雪峰寺的后墙越出,藉着地形及林木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傅翔及阿茹娜面前。傅翔道:“师父,你的‘伏地潜形’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方冀只低声道:“咱们先离此地。”说完便率先施出轻功向北疾走,傅翔连忙牵起阿茹娜快步跟上。

三人一语不发跑出了十里路,来到了一处乱葬坟场,停在一间宗祠的门前。方冀伸掌推开祠门,一闪而入,亮起火摺子点燃供桌上的半截蜡烛,傅翔将祠堂门关紧。

烛火在方冀脸上闪烁,只见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阿茹娜放下心中的石头,问道:“方师父有好消息?”方冀道:“天大的好消息,你们猜这雪峰寺为何关门不让人进香?庙里好多地方年久失修是真的,却完全没有工人在干修缮的活,反而是两个老和尚在争吵,寺里的大小和尚分成两派,争论不休。”

傅翔道:“上千名和尚在争啥呀?”

方冀道:“我在庙里的大殿外听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听到了个大概。原来雪峰寺目前住持方丈之位从缺,寺中两位长老各有一派和尚拥护,一位的拥护者是雪峰寺原来正宗禅宗的僧人,另一派却参杂了许多曾经从军打过仗的僧兵,两派人数各有好几百。这几日他们正关起门来辩论,要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今夜他们总算吵出了一个结论,正好被我碰上听到了。”

阿茹娜道:“如何解决?另找第三者来住持?”

方冀夸道:“阿茹娜真有见识。他们今日从午后辩论到晚课,吃过晚饭继续争论,发言者多喜从雪山崇圣禅寺唐朝建寺开始讲,祖师爷泉州高僧义存如何与门人弟子创下禅宗法眼及云门两宗派,在禅门五宗之中占有其二……我都听得滚瓜烂熟了,仍然不知眼下的问题如何了结。我心想,难道这些老和尚、中和尚、小和尚、武和尚这段时日每天就这般争论,无休无止?还好……”

方冀吁了一口气,继续道:“还好终于有一个留了虬髯、身高体壮的大和尚道:‘小僧建议大家停止争论,不如从寺外找一个有道高僧来做住持。大伙儿在大雄宝殿菩萨面前讲道这么多天,菩萨也没有什么开示,可见菩萨对两派的长老都不中意。小僧这个建议可以向菩萨请示一下,就请菩萨来替雪峰寺做个决定。’想来也是两派长老争了几日没有任何结论,大家都有些心烦了,便纷纷表示赞成。这气势威猛的大和尚一看就是打过仗的僧兵出身,看他走一步路有点将军的样儿。他上前在菩萨前跪下,朗声祝祷完了,便请两位长老在佛前掷笅。说也奇怪,两派的长老焚香祝祷后,竟然都掷出圣笅,围观的大小和尚全忘了在佛殿上应有的规矩,全部振臂欢呼。”

阿茹娜听方冀说得生动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他们便决定从寺外另外找高僧了?”方冀道:“菩萨的旨意那还有得说的?最不可思议的是,一千个和尚争论了七天才达成另请高明的结论,而这个高明的寺外高僧是谁,却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得到绝大多数的赞同。他们要找的高僧,竟是泉州开元寺的洁庵禅师。”

傅翔也像那些和尚一样,忘了身在别人家的宗祠内,居然也振臂高呼:“这下可好,咱们大师父的问题有解了。”

方冀也笑着点头道:“如果是洁庵来雪峰寺住持,应文便可先驻锡雪峰寺了。有洁庵的加持,假以时日,咱们选的另外两寺一定也能接纳大师父,咱们这‘狡兔三窟’的计画就能顺利完成了。”

阿茹娜喜道:“问题解决了?”方冀道:“还有两个环节,其一,要洁庵本人的同意;其二,像雪峰寺这样有名的古寺,住持人选须得到京师‘僧录司’的同意。”傅翔不禁有些担心。方冀续道:“当今僧录司的左善司是道衍和尚,他是朱棣的主录僧,而洁庵是当年太子朱标的主录僧,他们原是旧识。只要雪峰寺一千名僧人支持洁庵来住持,想来道衍没有不准的理由,何况僧录司的右善司是溥洽呢。”

傅翔听了较为放心,点头问道:“咱们是否要去一趟泉州?”方冀道:“不错,明日就动身去泉州开元寺找洁庵,告诉他准备来住持雪峰寺,保护大师父。”

马札被觉明师太的土木机关活活关死在地道中之后,郑义门又恢复了平静。马札的锦衣卫部下回报了鲁烈,便再也没有下文,郑义门的佛堂又恢复原状。只有郑洽削了发,出门时都戴上一顶方巾帽。

方冀、傅翔和阿茹娜离开郑义门正好满三个月时,三人终于回来了。到达时已过亥时,方冀与阿茹娜在郑宅镇外就和傅翔分手,他们要回章家娘子的农舍,傅翔要上万松岭,大家约好次日在万松岭见。

傅翔独自沿着白麟溪进入郑义门,他从村北绕道万松岭佛堂后面的山径上岭。是夜月色皎洁,小径上人影在地,傅翔想到这一趟南行,总算为应文大师父的“三窟”勘查到位,又见到了洁庵禅师,暗忖道:“待明日我告诉芫儿她师父老当益壮,她定开心得紧。”

洁庵得知大师父将从浦江南移,如果自己住持雪峰崇圣禅寺,该寺当是应文最佳的暂时藏身之处,当下便答允,如果南京僧录司核准了,他立即去雪峰寺住持。尤其他提到道衍和他同为当年朱元璋所选定的十八位皇室主录僧,两人之间不但没什么过节,多少还有一点香火之情,如今雪峰寺上千名僧人主动要求他去住持,料想道衍不至于从中作梗。至此,傅翔完全放下心中的忧虑。

他一面缓缓地在林间小径走向佛堂,一面暗自欣喜地想到另外两个意外的收获。其一是他在宁德三都澳海湾仔细观察海浪时,对自创王道剑有了极大的启发;其二是在泉州时,竟然在市中最热闹的街上见到了一间店铺,生意鼎盛,门楣上一块崭新的金字招牌:“丁家玉铺”。当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心想怕是同名的玉铺吧?

但当他怀着紧张的心情进入“丁家玉铺”,那忙得不可交开的掌柜不是丁尔锡老爷家劫后余生的公子又是谁?丁家公子突然见到傅翔,恍如隔世,丢了手中的算盘冲出来,也不顾满屋的客人,朝着傅翔跪下就拜,一面呜咽道:“恩公,又见着您了,莫不是在作梦吧?”傅翔吓了一跳,玉铺里的客人也都吓了一跳,他连忙将丁家公子一把拉起道:“想不到真是这南阳府的老牌‘丁家玉铺’,更想不到你重振家业如此之快,可喜可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