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人尊之毒(第3/15页)

方冀听闻这两个年轻女尼便是杀死青莲师太的凶手,不禁怒火升起,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意念:“我何不利用这两个女尼试试我配制的新药?”这念头方才升起,立刻化为不可抑止的欲望,暗道:“我以身试毒,当然有危险,但这缓毒剂是我亲手配制的,如果连我都不敢试,难不成来日决战时,要咱们这边的弟兄糊里糊涂上战场试毒?”

他想到这里便下定决心了。这原是明教弟兄的行事作风,啥事顶多想两遍,人考虑难事通常在想第三遍时变心。方冀虽然绝不鲁莽,但也绝不想第三遍。他见那两个天竺女尼要走,便唰的一下跳了出来,站在江滩的中间,冷冷笑道:“你这两个尼姑在送青莲师太的檀香佛像上抹了什么香料,能不能给老夫瞧瞧?”

阿帕和阿目莎吓了一跳,一齐停下步来,阿帕道:“你是谁?不懂你说什么!”问完反而一齐回身,往那土地庙奔去,一进入便将庙门紧紧关闭,似乎庙中有什么事物绝不能让外人看见。方冀暗吃一惊,快步赶上前去,双掌推出,隔空将那两扇残破木门推开,一间八、九尺见方的小庙中竟然空无一人。方冀是老江湖了,立时预知马上将有攻击来自上、下两方,于是他大袖一挥,反向疾退。

果然,两个比丘尼一人从横梁上攻出,一人从香案下攻出,这两人对联手偷袭似乎训练有素,这一上一下的突袭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厉害之处在于完全出乎入门者之预料,任何人入门遇此情形必然一怔,狙击者争取的就是这一刹那的迟疑;是以方冀虽然飞快地向后倒纵,一把细如牛毛的金针已经射到眼前,同时另有两粒黑漆漆的小丸子直射颜面。

方冀正施出鬼蝠虚步待要疾闪,那两粒丸子突地“啪”的一声同时爆开,丸中之物混合后形成一片毒雾,离方冀前额不过半尺。混乱中他双袖乱舞,内力暴发,但颈上仍然中了一针。那两粒丸子爆开后,一股檀香气味迎面而至,方冀心中有数,既已闻到香味,毒气已然吸入。

方冀一生指挥明教在武林中争斗,在战场上抗元,大小战役无不料敌于先机,想不到在这小小土地庙中,竟着了两个年轻天竺女尼的道儿,心中之怒可想而知。他飞快打开一个小瓶,其中一半药酒倒在颈上中针之处,另一半倒入口中咽下,然后猛吸一口气,急切间无法细察体内反应,但已确知一口真力并未散去,他心中一阵狂喜,暗道:“‘人尊之毒’的发作被延缓了!”但是他仍然一个踉跄,坐倒地上。

那两个天竺女尼见金针及混合毒气双双奏效,对望一眼,面有喜色,其中一个圆脸的道:“阿目莎,你快去收拾好龙王,师父在等咱们去会合,不能再耽搁了。”阿目莎道:“阿帕,大龙还没吃完大餐呢。”

方冀坐在地上,等待的也就是敌人这瞬间的松懈,只见他将十成内力及数十年的武学、经验化成了两记致命的杀手,一剑一掌分击两个天竺比丘尼,剑是明教教主的“乾坤一掷”,拳是明教西天王白抑强的“大摔碑手”。只听到两声尖叫,阿帕被一支短剑穿心而过,阿目莎被一拳打折背脊,双双倒在地上。这两人施毒功夫一流,武功也相当高强,竟也同样因为变化完全出乎意外,一瞬间的疏忽而惨死方冀拳剑之下。在两人的经验中,方冀中毒针又吸毒雾,既已倒下,应该已是个死人了。

方冀不理倒地的女尼,直奔进入土地庙探个究竟,一进庙门,看见香案脚上盘着两条五彩怪蛇,其中一条盘在香案上下游走,另一条正在进食,而牠吞食的竟是另一条略小而活生生的黑蛇,那情景十分可怕。方冀闻到一股檀香味,似是发自那两条怪蛇,接着便开始感觉晕眩,他知道自己所中之毒虽经延缓,现在开始有感了。

于是方冀在墙角盘膝坐下,暗忖道:“藉着唐钧和我配制的延缓药,‘人尊之毒’的发作较为缓慢,我便可以将毒发后身体中每一个细部反应和感觉记下来,这些资料对唐钧配制解药至为重要。”他掏出纸笔,开始振笔疾书。

这时,庙外传出了脚步声,而夹在脚步声中,方冀听到另一种嘶嘶咻咻的微弱声音。他一面感受身体的变化,骇然发现又有一条奇形异色的怪蛇游了进来,那蛇长约三四尺,蛇身底色黑黄相间,但头及颈环处有半尺多的暗红,最诡异的是舌信特长,一吞一吐之间长达一尺,而且呈现乌青之色。牠缓缓游动,舌信的吞吐及颤动却是灵活快速无比。牠毫无犹豫地游到香案上,伸舌四探,一副旁若无“蛇”、派头十足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将原来盘在香案的两条怪蛇放在眼里。

那两条天竺怪蛇似乎有些顾忌,便让出一些空间来,这长舌蛇竟然伸头吐舌喷气,直侵盘在案脚上的蛇首。那怪蛇忍无可忍、张口便咬,两蛇互咬了一口,各自闪开。只见那天竺怪蛇一阵剧烈扭动,竟然从香案脚上松落,立时死在地上;而那条长舌蛇依然舌信狂吐,精神似乎更好。

另一条正在吞食活蛇的天竺毒蛇见状,想要攻击也不是,逃走也不是。一阵慌乱中,那吐长信的毒蛇毫不客气地在牠头上咬了一口,游开一步,望着那条天竺蛇痛苦扭扎了几下,就一动不动地死了,只牠口中被吞了一半的黑蛇却仍活着,半截蛇身及蛇尾不住扭动,那情形十分诡异而恐怖。

这时庙门口传来一句人声:“小花,你又打野食了?”只见庙门边不知何时进来一个小伙子,一身破烂衣衫,像是一个小叫花。他皱鼻吸一口气,道:“好浓的檀香气味,难怪小花乐疯了。”

方冀睡意愈来愈深,急将毒发的感觉及对全身经络气脉的影响一步一步记录下来,偏偏愈来愈撑不住了,这时见到异蛇相啮的一幕,接着门口出现了“胜利者”的主人,他想起傅翔和阿茹娜曾对他说过的往事,便鼓起余力喊道:“你……你是巴根……”

巴根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墙边还坐着一个人,连忙退了两步道:“你是谁?外面两个尼姑是你杀的?”方冀无暇细说,直接道:“我……傅翔的师父……”巴根喜道:“你是方师父?”方冀道:“我是,我快死了,这一卷纸、蛇、经书,快送到丐帮……丐帮总舵……千万……”巴根叫道:“你不会死,我去找阿茹娜姐姐……”

方冀睡意已浓到撑不住,随时便要昏睡过去,但他知道只要一睡下去,便永远醒不来了,他想张口说话,肌肉已经不听指挥。昏沉之中,这一生的某些片断忽然一一出现眼前:一会儿出现初入明教时年轻的自己……忽然年轻的脸变成了章逸……一会儿又变成奋力掷出“乾坤一掷”的一刹那,他大叫:“朱元璋,明教索命的来了!”……那支蓝汪汪的短剑“噗”的一声,却刺穿了天竺女尼阿帕的心脏……南河到汉水的木船上,挤在一块儿的采药客老李忽然出现了,他说岩壁后面有一片草坡,就在那儿长了一种三重瓣的小白花……管它叫做三叠白……草坡上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过来,女孩叫:“方夫子,走慢一点,我跟不上。”……男孩说:“芫儿,我来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