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闲话秘史

〖林远霆,父祖世镇代州,东晋贞渊十三年,远霆为代州刺史,仍尊晋室,时太原令刘胜割据晋中,建国称汉,以书招之降,远霆素忠义,不屈,胜率兵击之,奈代州军悍勇,不得胜。贞渊十四年,高祖援废黜晋帝,立国称“雍”,晋亡,远霆闻之,望长安遥祭,悲恸欲绝,乃归降北汉先主刘胜。胜感其忠义,慑其武勇,妻以爱女。远霆自尚主之后,克尽职守,抵御蛮人侵掠,数十年如一日,代州军民皆服膺。

嘉平公主碧,远霆长女,为北汉后主刘佑收为义女,军略过人,远胜兄弟,素为远霆钟爱,代州军民谓之“公主将军”而不名。

——《雍史·嘉平公主列传》〗

林彤见王骥眉头轻皱,坐在马上神不守舍,便高声道:“喂,别发呆了,我问你,你还没有说长乐公主后来怎样了呢?”

王骥身躯微震了一下,拱手道:“启禀郡主,这还是要从大雍那场内乱说起,当时太子勾结凤仪门将猎宫围住,雍王冲出重围,却无法和大军会合,这紧要关头,长乐公主挺身而出,说服了叛党暂时不要进攻皇帝的寝宫,在双方相持的时候,这位公主取得了皇帝的密旨和大将军的信物,然后想方设法传了出去,调动了勤王之军,救了所有人,还将叛逆歼灭,所以皇帝才给这位公主加了‘宁国’两字的封号。”

林彤怀疑地道:“真的吗,叛军作乱一定是将猎宫围得水泄不通,长乐公主又不是我姐姐,可以单人独骑杀出重围,怎么可能把密旨传出去,你不是骗人的吧?”

这时候王骥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方才的意态从容,笑道:“公主殿下威名远播,小人是十分佩服的。这位长乐公主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杀出重围,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个人了,这个人姓江名哲,字随云,乃是雍王麾下的心腹谋士,正是这人一手策划,不仅传出了密旨调动军队,还逼杀了天下三大宗师之首的凤仪门主。”

林彤眼睛一亮,道:“是啊,我听人说过凤仪门主已经死掉了,所以国师才下令门下可以随便进入大雍呢?不过国师那么厉害可怕的人,那凤仪门主不管现在有没有国师厉害,从前总是三大宗师之首,她真的死了么,那个江哲武功很高么,竟可以逼杀凤仪门主?他和长乐公主又有什么相干?”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让王骥苦笑道:“郡主,草民应该先答那个问题呢?”

林彤讪笑了一下,道:“你慢慢说吧?”

王骥道:“郡主,江哲此人也是一个文弱之人,小人听说他身子极弱,经常在生死线上徘徊,不过此人的谋略胆识却是天下无双。”

林彤嗤笑道:“这我可不信,一个文弱书生能有多大胆识,本郡主见过不少书生秀才,只要一见刀枪,不是吓得半死,就是屈膝投降,再说,这人就是再厉害,难道还厉害过我姐夫么?”

王骥为难的看了一眼林碧,林碧微微一笑道:“你不用忌讳,本宫也想听听外人的看法。”

王骥拱手表示致歉,这才道:“郡主,这可是不能比的,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武人有武人的勇气,龙将军乃是三军统帅,又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将,这谋略胆识自然是过人的,可是若是设身处地,恐怕龙将军也做不出江哲江大人所做的事情了。”

林彤瞪大了眼睛道:“那我就认真听你讲,若是你言过其实,我可要责罚你。”

王骥微微一笑,道:“这位江大人本是我南楚的臣子,显德十六年,他年方弱冠,便一举成名,考中了状元,若论天下文章锦绣,没有胜过南楚的,这位江大人中了状元,可以说文章诗词冠甲天下了,而且当世之间,也无人能比得上他的绝世才华。”

林彤撇撇嘴道:“你欺负我不爱读书么?姐姐,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碧凤眼有些迷离地道:“他说的不错,这位江状元若论文才,确实是首屈一指,你继续说下去。”

王骥轻轻道:“若说他的诗词有多好,草民无学,也不是很清楚,可是草民最喜欢他早年的一首小词。”说罢,清了清嗓子,他朗声唱道:“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他唱得十分动情,声音又是十分悠扬清越,众人彷佛也身在那碧波连天的江湖之上一般。

唱完一曲,王骥接着说道:“这位江大人做了几年翰林,得到我南楚贤王德亲王赵珏赏识,随军出征蜀中,草民也不清楚江大人献了什么计谋,可是有一件事情倒是脍炙人口,蜀国灭亡之后,雍王李贽要把蜀王押回大雍,这样一来,虽然是大雍和南楚平分蜀国疆土,可是大雍控制了蜀王,那就占了莫大的便宜了。当时大雍正是如日中天,南楚虽有千军万马也没有办法扭转这个局面。就是这位江大人,在酒宴之后一曲高歌,迫得蜀王自尽身亡,从那以后,朝野上下都称颂江大人是南楚第一才子。”

林彤不信地道:“我才不信,一首诗词就可以逼死一个国主,姐姐,他说的是真的么?”

林碧伸手抚摸这幼妹的秀发,道:“人人都有羞恶之心,那蜀王国破家亡,身陷缧绁,又被人当众讥讽,也难怪他要自尽身亡。”

林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姐姐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不过这个江哲可是真狠毒。”

王骥笑道:“或许是吧,可是江大人从蜀中回来就生了重病,将近两年都没有上朝,只是在家里养病,我想江大人心中并不会因为那些事情得意的。”

林彤又问道:“啊,我想起来了,荣盛十九年雍王攻破建业,这位江大人既然后来是雍王的心腹,想必是那个时候投降了雍王,他写诗讥讽蜀王投降,可是自己又屈膝投降,看来真是骨头不硬,这就是你说的文人风骨么?”

王骥神色一黯,道:“郡主这样说,草民也没有什么法子辩驳,可是在草民看来也不觉得江大人有什么不对。在显德二十二年,国主看不清形势,一定要晋帝位,江大人上书直谏,气得国主要将他斩首,可是总算是顾念江大人的才名和功劳,只是将他贬为庶民罢了。雍王入楚的时候,亲自上门礼聘,可是江大人坚持不肯投降,后来江大人是被雍王殿下强行掳回大雍的。草民听说雍王对江大人十分器重,用尽了法子劝降,草民想江大人最后投降或者是因为雍王心意太诚挚了吧?”

林彤不依不饶地道:“虽然说是贤臣择主而侍,可是我还是觉得谈不上什么风骨。”

王骥摇头一笑道:“郡主说的是。”虽然这样说着,可是神色间明显的有些敷衍,林彤正要继续进逼,林碧出言道:“彤儿,你不想继续听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