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茶香留客饮(第3/5页)

丁铭叹息再三,终于不语,这锦衣公子所说之言无一不真,却是没有办法辩驳,只能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公子所说虽然有理,但是现在局势紧张,我等也不能坐视雍军南下,尤其不能眼看雍军肆虐吴越,离散无数骨肉。只可惜吴越世家商贾未受波及者却多半畏惧雍军,不敢捐资筹建义军,当真可惜可叹!”

我见他如此,便顺着他的口气道:“丁兄这却是不知道世家商贾之人的心思了,这些人心中只有利益二字,若非如此,怎会私航贸易成风,朝廷律令在吴越之地多半是一纸空文,就是尚维钧,不也是想尽办法将心腹之人安排到吴越主政,暗中进行私航贸易么?这些人心目中利益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出资筹建义军,义军再被朝廷控制,则吴越再不能像从前一般不受建业政令约束,这才是他们心中的忌讳。而且吴越世家最大的利润来自远洋贸易,余杭正是吴越之地最大的港口,如今却被雍军堵住,吴越世家在两军胜负未明之前,自然不愿过分得罪雍军。”

丁铭心中原本只有社稷黎庶之念,对于这些世家商贾的私心自然考虑不周,但是他也是聪明之人,略一思索,已经明白其中道理,他蹙眉道:“可是定海为雍军所夺,远洋贸易必然中断,吴越世家理应有心逐走雍军,重开海运才是?”

我笑道:“若是南楚可以在短期之内取得大胜,吴越世家自然会大力支持,但是东海水军名扬天下,一旦占据定海之后,纵然陆大将军有天纵之才,没有数年也不可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样一来,未来数年的僵持局面不可避免。这于一来,吴越海航也将受到极大影响,余杭海运断绝之后,吴越中小世家、普通商贾便要欲哭无泪,但是势力庞大的世家商贾却可以通过宁海进行私航贸易,当今天下两大船行,海氏乃是大雍势力,南闽越氏却仍然归属南楚,越氏自然会乐于和吴越世家合作贸易,就是海氏也不会拒绝这样的私航贸易,毕竟吴越所产的货物在大雍朝野也是极受欢迎的,而且因为货物数量的减少,价格反而会上涨数倍,对于那些人来说,利润并不会降低多少,反而有了垄断商道的可能。只是私航贸易不论是北上高丽,还是南下南洋诸国,都需经过雍军控制的水域,与雍军秘密修好,便成了重中之重,这种情形下,却让他们怎敢得罪雍军呢?”

丁铭听到此处,心道,这位云公子必是出色的商人,才能对其中关节一清二楚,这些事情我却是闻所未闻,而且此人与“撷绣坊”关系非浅,见他气宇风标,那周东主又如此巴结,远远地取了惠山泉送来也就罢了,尚未到最佳时候的吓煞人香也赶着送来,说不定这人就是“撷绣坊”的后台。心中起了这样的想法,他越发有意问道:“那么以公子之见,应如何说服吴越世家支持筹建义军呢?”

我毫不犹豫地道:“商人既然逐利,便需以利动之。陆大将军势必不能久留吴越,一旦他离去,若是没有义军协助楚军巩固吴越海防,雍军必然再度登岸劫掳,若是雍军在吴越连连得手,纵然肯开启私航贸易,吴越世家也只是为人作嫁罢了。敌对双方合作,一方若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能在合作之时占据上风,所以对吴越世家来说,只有将雍军逼退到海上,才有商谈的可能。而且吴越世家本就各自有家将私兵,若是担心义军被朝廷控制,伤及他们的根基,何妨将私兵混入义军之中,这样义军就可以在吴越世家控制之下,不至于成为朝廷肃清异己的工具。”

丁铭皱眉道:“这样一来,虽然义军能够成功筹建,可是却不免沦为吴越世家的私人武力,将来必有后患。”

我笑道:“丁兄既然有意相问,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这不过是应急的策略,若不如此,难以令义军迅速成形,至于能够控制义军不过是说服吴越世家的借口罢了,真得实施起来,却有许多微妙之处可以斟酌,却不知到头来是谁占了上风。以在下想来,若是组建了义军,纵然人心不齐,凭着大将军的本事气度,想必也难不倒他。而且陆大将军文韬武略,都远胜于人,或者有更好的办法吧!”

丁铭暗暗点头,觉得云无踪所说极有道理,抬眼望去,这位云公子轻摇折扇,神色淡定,眉宇间透着坚定自信的光芒,显然对自己的判断确定无疑,对陆大将军陆灿也是十分尊重敬佩,这样看来他对南楚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般失望透顶,若是用大义相责,或者能够说服他替国家尽力,最不济也可得到他的帮助指点。而且此人如此气度才能,若是埋于草莽岂不十分可惜。想到此处,正想出言劝谏,只见云无踪眸中满是笑意,挥扇从容问道:“以丁兄之见,吴越之战,雍军和南楚谁的胜算高些,我那同乡可真有本事鲸吞吴越之地?那人虽然是名声远扬,但是却多半都是阴谋诡计,这堂堂正正的征战,只怕他也没有什么法子吧?”

丁铭闻言,越来想要说的话却咽了回去,心中涌起无限感慨,叹道:“云兄对朝廷弊政看得一清二楚,对大雍的强盛想必也是心中了然,大雍素来国力便在我国之上,七八年之前那场平汉之战,虽然交战双方也是死伤叠籍,但是大雍却没有伤到元气,事后又将北汉国力全盘消化,就连当初的嘉平公主,也成了如今的齐王妃,大雍国力有增无减,而趁势谋反,想要夺取天下的东川庆王,却成了最大的笑话,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平叛,如今想来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谁会想到锦绣盟竟然在阵前倒戈,锦绣盟在旧蜀之地一向神出鬼没,就是大雍和我南楚多次清剿,也是毫无结果,更和两国都结下深仇大恨,这一点人人深信不疑。可是这样一个声威赫赫,极其严密的组织,却是早已被大雍明鉴司渗透掌控,轻而易举将庆王李康制住。声势浩大的锦绣盟转眼间烟消云散,明鉴司主事夏侯沅峰名扬天下,就连蜀中也为之震动。若非陆大将军趁着东川尚未平定之时袭取了葭萌关,只怕几年前雍军便已攻入蜀中了。蜀中如今虽然安稳,襄樊、江淮之地却是时刻悬着利剑在头上,大雍带甲百万,淮西、扬州两场大败并未损伤筋骨,一旦雍帝将从前驰骋北疆的猛士调到江淮来,只怕就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了。更令人头痛的是,雍军却又别寻蹊径,从海上攻来,吴越危殆。我南楚徒有人口千万,半壁江山,却是处处都要设防,处处都有敌军,我虽无甚军略,也知道什么是备多而军分,武学中也有柔不可守的道理,久守必失,还击却又无力,如之奈何?大雍南楚孰强孰弱,已是昭然若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