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雪族旧识

凌昊天独自离开虎山脚下,纵马往南骑出半日,来到一个市镇。他跳下马来,牵着马在街道上乱走,精神恍惚,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彷佛身在梦中。他随便找了个客店睡了,第二日上马又行,也不知要去哪里,心想往南方去就好。南行两日,正骑着马行在道上时,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小三儿,等等我!”

凌昊天全身一震,这声音,这口气,像极了宝安平时唤他的口吻!他激动得如要窒息,赶紧勒马回头,却见一骑白马快驰而来,马上一个白衣少女,雪肤花貌,有若天仙,满面笑容,却是文绰约。

凌昊天大失所望,怔然道:“是你。”文绰约微笑道:“是我。你以为是谁?小三,你长高了这许多,真像个大人了!我听说了你打退恶喇嘛的事,真没想到你武功变得这么厉害了!你记得小时候我曾向你挑战剑术么?你那时,嘻嘻,根本打不过我,却只会耍赖胡闹,硬说自己赢了。现今你武功大进,想来我是及不上你了。喂,你怎地不说话?我们去喝酒,好不好?”

凌昊天实在无心听她说话或跟她喝酒,但也不好意思对她太过无礼,只得打起精神,说道:“好啊。”文绰约笑靥如花,说道:“这回我请客,你尽管喝个痛快,不要客气。咱们走!”二人并辔来到前面的市镇,找了处酒楼喝酒。

凌昊天神思不属,拿着酒杯望向窗外,看到楼外碧绿的小池,便想起往年每逢夏天,自己常与宝安在后山的小湖中玩水抓鱼;看到迎风摇曳的柳枝,便想起自己曾拿着柳枝,戏称自己武功高强,能以柳枝代剑,以剑气伤人,逗得宝安大笑不止。往年那许许多多的小事竟是那么的甜蜜,又是那么的苦涩。他越想越难受,只觉看到甚么事物都不免触景伤情,只好收回眼光,望向对桌的文绰约。

文绰约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将他脸上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她柔声道:“怎么了,这酒不好么?我叫他们换来。小二,小二!”

凌昊天忙道:“不,不,这酒很好。”

文绰约一笑,说道:“那你怎么不多喝一点?”凌昊天举起酒杯,仰头喝干了,倒了一杯,又喝干了,说道:“我喝了很多了。你怎么不喝?”

文绰约望着他微笑,说道:“我就喜欢看你喝酒。小三儿,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凌昊天侧头想想,说道:“我跟娘去雪族作客那年,正好十四岁。嗯,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文绰约笑道:“是啊。我好不容易练成武功,长老放我出来办事了,才能来找你。你记得那年你来族里,避开你娘偷偷跑去喝酒的事么?里岳哥哥被你拉着一块去,后来还被长老罚了哩。你走了以后,大家都说你调皮捣蛋得紧,幸好天下还有你娘管得住你。不过大家都很想念你呢,问你甚么时候再来。小三儿,你有空再来咱雪族作客,好不好?”

凌昊天应了,耳中却全没将她的话听进去。文绰约虽爽朗大方,不拘小节,却非迟钝愚蠢之人,早知凌昊天心中定有心事,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便改变话题,说道:“你知道我在东来路上碰到了甚么人?是你的老相识,跟陈家姊妹做一道。你猜我碰上了谁?”

凌昊天哪里猜得到,也没心情去猜,强笑道:“我猜不出,你告诉我吧。”文绰约道:“咦,你不是一向自命聪明,料事如神么?怎么还没猜就认输了?我给你个提示吧。他酒量也很好的,跟你差不多年纪,脸长得很俊秀,说话油嘴滑舌的,自称是你的老朋友呢。”

凌昊天心中烦闷,想不听她说话也不行,只好望着酒杯,假装在苦思,并不答话。文绰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告诉你好了,我见到了赵观!我看到他和一群黑脸喇嘛打架,受了伤。”当下滔滔不绝地说出解救赵观和陈氏姊妹的经过。这番话果然引起了凌昊天的兴趣,他听她说完,忙问:“赵观的伤不要紧么?”

文绰约笑道:“他皮厚肉粗,老早没事啦,还能陪我喝酒呢。我们大家一起赶去虎山,到的时候却正好跟你错过。我说要来找你,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他却说有别的事情去办,要我向你问好。”

凌昊天点了点头,忽然站起身,说道:“多谢你请我喝酒。绰约姑娘,我走了。”文绰约一呆,也站起身来,问道:“喂,你要去哪里?”

凌昊天才站起身,忽觉脑中一昏,伸手扶住了桌子,心中大惊:“我怎么了?难道是中了毒?”试着运气,却觉小腹一阵剧痛,有如千百枝钢钉在肚子里乱戳,痛得几乎要弯下腰来。他立时定下神,缓缓在椅上坐下。

文绰约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你怎么啦?”

凌昊天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这儿酒这么好,又碰上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怎能不多喝两杯?”说着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他倒酒之前已从怀中掏出一粒父亲让他带在身边的百花解毒丸,和酒吞下了,但小腹仍痛得几欲昏去,只能勉强忍着,倒酒时直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稳住手,不令酒水溅出来。文绰约怔然望着他,不知他是怎么回事。凌昊天帮她也倒了酒,说道:“你也喝。”顺手在杯中放了一粒百花丸子,右手伸指沾酒在桌上写道:“继续说话,装作没事。我已中毒,敌人在旁。酒中有镇毒药。”

文绰约这才领悟,哈哈一笑,喝了那杯酒,说道:“你喜欢这酒,那也容易,我这就叫人再打两斤来。小三儿,我们多年不见,一定要好好聊聊。对了,陈家姊妹你也很久没见到了吧?真儿妹子出落得好像一朵花儿一般,真是美貌得紧。”她口齿清脆,一连声说了下去。

凌昊天微笑而听,不时发出笑声,目光却在酒馆中扫视,寻找可疑的人物。他家传医术精湛,一般的毒物自是无法伤他,此番中毒却全无征兆,出手的人下毒手法精巧,用毒猛烈,定然不是寻常人物。凌昊天知道下毒者一定便在左近,须得及时擒住他夺取解药,自己才有生机。他放眼望去,却见店中另有四桌人,一桌坐了三个武官,一桌是两个老头子,一桌单独坐了一个行路商贾模样的人,还有一桌是一对夫妇带了两个孩子。这十个人看来都不起眼,毫无可疑之处,凌昊天看了一阵,又转头去看掌柜的和两个店小二。掌柜的正坐在台边打算盘,小二忙着招呼客人,跑进跑出端菜,忙得不亦乐乎。

文绰约看他的手微微颤抖,知道他中毒甚深,不由得担心,停下口,低声道:“你没事么?”凌昊天勉力又倒了一杯酒,感觉百花丸子的药性已克制住毒性扩展,但毕竟无法解毒,敌人若看出自己中毒已深,在此时对自己出手,情势便危险之极,心念电转,已有一计,当下仰头哈哈大笑,说道:“绰约姑娘,跟你说话真是开心。”忽然手腕微扬,掷出两枝筷子,向那商贾飞去,打碎了他桌上的茶壶,登时茶水四溅。店中众人都转头去看,凌昊天已抢到那人桌旁,冷笑道:“朋友好歹毒的手段!却不知你爷爷百毒不侵,哪里怕你这等雕虫小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