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会(第4/11页)

两人一怔,回身掠入身后厢房之中,只见偏僻的厢房内,幽暗空洞的屋梁下,一个人正在梁下微微摇晃,关河梦脱口惊呼:“金元宝!”元宝山庄那发现金满堂的仆役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骇然之极,指着梁下的金满堂哧哧道:“总……总管……总管……”关河梦摸了摸金元宝的脚踝:“此人悬梁不过片刻功夫,快把他放下来看是否有救?”他纵起将金元宝放下,一试鼻息心跳,侥幸未死,颈上尚缠绕着他自己的腰带,两位大夫一阵急救,保住了金元宝一条老命。公羊无门在金元宝身上摸索了一阵,“咦”了一声,关河梦脸现诧异之色:“公羊前辈,此人似乎不是因为受到惊吓而疯癫,这……这……”他的手指在金元宝脑后触到一个圆形的细小凸起,在金元宝身上也有多处这般如豆子般的凸起:“这似是一种病。”公羊无门“嘿”了一声:“寸白虫!”关河梦点了点头。所谓“寸白虫”,是一种乡间常见的疾病,多为生食猪肉牛肉而起,得此病者浑身生有虫卵,状如黄豆,在血肉之中蠢蠢而动,十分可怖,治疗却不甚难,只需下驱虫之药便可。只是如虫卵随血而上,入了脑内,便十分麻烦,虫卵梗于脑中,重则丧命,轻则疯癫,至于头痛呕吐,发热畏寒,自也是少不了。

此病多是食用了得病猪牛之肉,金满堂的管家居然得了此病,实在又是奇怪得很。关河梦心里暗忖:看来金元宝的疯癫是因为寸白虫而起,和金满堂之死毫无关系,他在此时疯癫不过是种巧合,得此病应该很久了。公羊无门老眼凉凉地看着瑟瑟发抖的那位仆役:“你还不走?”那仆役顿时惊醒,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公羊无门语调突又变得气若游丝:“看来金元宝上吊,不过是疯癫发作,不是见了什么画皮女鬼。”关河梦点了点头,疯子的行径,确是不能以常人眼光揣测,“不知花捕头他们找到密室没有?”

【三】 密室

花如雪的确已经找到了密室,不过他找到密室是因为有人招呼他“密室在这里”,而那个语调认真面带微笑的人自然就是李莲花。

那个所谓的密室,就在金满堂卧室之内,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稀奇,在卧室之内有个柜子,柜子上有个抽屉,那抽屉本是用来放镜奁梳子发油等等等等的,把那抽屉拔将出来,那柜子靠墙的一块便露了出来,墙壁上有一排细微的小孔,将翡翠梳子往墙上一插,大小长短正好合适,这便是所谓的“密室”。

花如雪看着李莲花小心翼翼拔出抽屉,寻到密室,那张老鼠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他和李莲花已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位“江湖神医”医术如何他不知道,但李莲花在“碧窗有鬼杀人”案中的表现,令他印象深刻。李莲花是个不怎么笨的蠢货,花如雪心里冷冷地判断。李莲花插入翡翠梳子,证实这就是那个密室,松了口气,微笑道:“我猜开锁的东西如果是梳子,密室应该就在梳子该在的地方附近。”花如雪斜倚在门口:“打开来看看。”

李莲花指上用劲,那翡翠梳子质地坚硬之极,插入墙壁孔隙虽是刚好,却无法转动,卡在墙上。花如雪冷冷地道:“既然那梳子会断了几根,证明断的时候并不是这般扭法。”李莲花也很明白,梳齿会断了几根,不大可能是这般全悉没入墙中的插法,如果一把梳子全都插入孔隙,扭起来要么完好无损,要么全部断裂,甚至可能梳子从中断开,不大可能只断了几根齿梳;要扭断几根齿梳,必定是只有断裂的几根齿梳插入孔隙,用力扭动方有可能。但这墙上并无凸起,孔隙也是一排十七个,恰好和梳子相符,却是无法选择。

这密室究竟要如何开启?李莲花想了想,突然把梳子整个压入墙中,只见那十七个小孔齐齐往下凹陷,墙中发出了轻微的“咯”的一声,“我实在笨得很,董羚扭断梳子,证明他找错地方,用错法子……”李莲花喃喃地自言自语,“不知他找到的是什么地方……”正在他发呆之间,那抽屉之后的墙壁缓缓推出一个小抽屉来,花如雪皱眉,那抽屉中只有一块油光滑亮的黑色绸缎软垫,垫下似乎衬着棉絮,倒是十分华贵,只是软垫上凹了一块,珍藏其中的事物却是踪影杳然,早已不翼而飞。

李莲花也很茫然:“金满堂在墙壁里藏着块黑布做什么?”花如雪双眼翻白,阴恻恻地道:“这里头的东西不是被偷,就是被藏到了别的地方。”李莲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仍是看着抽屉发呆。花如雪抬头看着屋梁,半晌道:“擦痕、吊死……吓死……密室……失踪的东西……”李莲花随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啊……唉……”花如雪缓缓地问:“你‘唉’些什么?”李莲花“啊”了一声:“没什么……”花如雪“嘿”了一声:“这世上最无聊莫过杀人。”李莲花的视线自梁上转到花如雪脸上,那一瞬之间,花如雪突然想起这是李莲花第一次正眼看他,眉头一皱,却听这位神医道:“这世上最简单的,也莫过于杀人……”花如雪“嘿”了一声,“杀人皆因人有欲。”李莲花微笑道:“没有欲望,怎能算人呢?”

正在说话之际,却听方多病在外大喊大叫:“李莲花——李莲花——”花如雪冷冷地道:“这里!”方多病闻声立刻冲了进来:“金元宝脑子坏了差点上吊自杀我发现了厨房里面的秘密灶门里面的木炭堆里有……”李莲花听得莫名其妙,茫然道:“金元宝差点要杀你?”方多病暴跳如雷:“不是!是金元宝要自杀我在厨房……”李莲花越发迷茫:“金元宝要在厨房杀你?”方多病被他气得差点吐血,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道:“金元宝刚才上吊自杀,被关河梦和公羊老头救回来了!他、没、有、要、杀、我!”李莲花唯唯诺诺,方多病又道:“我在厨房灶门里找到这个东西。”说完手掌一摊,花如雪和李莲花仔细一看,却是一张被火焚烧后残余纸片的边角,上边隐约有几个字。

那是一张质地精良的白纸,颜色微略有些发黄,被火烧去大半,熏得焦黄,边缘却仍然坚固洁白,历经灶火而尚未化为灰烬,边缘仅是焦黄,可见此纸质地奇佳,并非寻常白纸。方多病道:“这是一张温州蠲啊!”李莲花和花如雪脸色都有些微变,温州蠲纸只产于温州一地,以坚固耐用,质地洁白紧滑出名,十分昂贵并且多为贡品,在元宝山庄左近绝无此纸。金满堂喜爱华丽,他平日使用的是苏州彩笺,和温州蠲全不相同。花如雪在朝中挂职,对温州蠲自是熟悉得很,这确是一张温州蠲,并且保存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边缘之处虽然洁白,却已没有新纸那层皎洁之色。残纸上尚留着几个字,却是潦草得让人无法分辩,草书不像草书,却也不似大篆小篆,看得人一头雾水。见了方多病从灶门里挖出来的这张残片,李莲花和花如雪全然把金元宝自尽未死忘在脑后,两人只看着那张残片苦苦思索,这张残片是完整的一片边缘,从上而下依稀留着四个字,盖着一个印鉴,难得此纸历经灶火而留存,上边的字居然让人认不出来!方多病手握此纸,他虽然什么也没想出来,却已觉得元宝山庄这一串怪事的关键,或者就在他手掌之中。他也已看了这四个字很久了,实在想不出究竟写的什么,斜眼看花如雪一张老鼠脸黑得不能再黑,心里一乐,看来这位捕快大人也看不出来,正当他高兴之际,李莲花却喃喃地道:“这四个字眼熟得很……定是在哪里见过的。”花如雪眼睛一亮:“仔细想想!”李莲花接过那张残纸,突然“啊”了一声:“‘此贴为照’!这四个字是‘此贴为照’!这是一张……当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