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这儿空着也是空着,把你们的字画在这儿挂起来。来喝酒的哪位大爷要是看中了,我就替你们把钱收了,每个月末结算。要是他们有眼无珠,看不中,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各自拿了回去就行了,怎么样?”

碧莲的汉话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伴随着她特有的软糯摇荡的发声方式,直如有双纤纤玉手在撩拨着这些穷酸画匠文人的春心,当下里还有什么心思讨价还价,一迭声地让碧莲做主。

“……老板娘如此帮衬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全听你安排就是。”

“没错,老板娘生意做得如此红火,肯定亏不了我们的,价钱也由老板娘定好了!”

“要论起来,只怕是老板娘分我的越少,我倒越开心呢。”

碧莲何尝不知他们这些平日最是计较的家伙为何大方起来,这样的事对她碧莲来说早就是习以为常了。说白了,她就是靠发嗲让这些男人无端地产生些还有甜头的妄想,从中狠狠地捞上一笔。说是五五分成,但到底卖价是多少,还不是她碧莲说了算?看看差不多了,碧莲于是道:“不过我却不懂你们大唐人这些风雅的玩意!卖多卖少可不要怨我哟。”

众人哪还有心和她计较,只一阵忙乱地点头,嚷嚷着“全凭老板娘做主”“决不反悔”之类的话,更有心急的早已迫不及待地展开自己的画作向碧莲展示。有唐一代仕女画盛行,呈现在碧莲眼前的便大多是浓墨重彩的各色美人。

碧莲一边看,一边顺嘴胡乱夸赞着,她自然是不懂画的,但也觉这些美人模样服色也画得太过俗艳雷同了些。不过,那又怎么样?她不懂画可是自觉很是懂人心,要不是自己和手下那一群胡汉美人在这里戳着,单凭谷大厨那半路出家的三脚猫厨艺,这荣枯哪会日日有这许多酒客上门呢?什么雅人俗人,只不过都是男人罢了,男人要想花钱弄幅画回家,不要这大美人,难道还会要独孤仲平画的那些什么放屁的鸡、四眼的鱼之类的怪画?不过,把那些画也弄来摆在一起,让独孤仲平一张也卖不出去,再遭些笑话议论,倒是可以煞煞他的傲气!想到这儿,碧莲忍不住笑了,她到底还是个爱混闹的胡人。

当然这些人奉上的也并非全是美人,还是夹杂了些山水、花卉并翎毛之类,其中有几幅工笔牡丹,笔触入微,设色清淡,构图也颇有些格调,将牡丹画得雍容而不俗丽,让碧莲又是眼前一亮。

“这是你画的?”

碧莲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站得稍稍靠后些的画师,这是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相貌俊逸,衣着装扮十分简朴,却透着股与众不同的超拔之气。

“正是拙作,让您见笑了。”

青年朝碧莲施了一礼,但见他举止有礼、态度大方,即使面对碧莲这样的美人,也是既不慌乱也不轻漫。碧莲心里顿时有些酥动,笑道:“什么见笑,我佩服还来不及呢!真是好看,都留下吧!这些画一定好卖!”

青年却只谦虚一笑,道:“有劳老板娘费心,在下先行谢过了!”然后,悄悄退出仍簇拥着碧莲说长道短的众人,独自离去。

虽然一万个不情愿,庾瓒还是按照独孤仲平的意思,把长安两户失踪少女的家人叫到了自己的右金吾卫衙门大堂。

“近日你们两家走失了的姑娘有了些眉目。”庾瓒按照独孤仲平事先的吩咐先安抚众人情绪,“不过有些情况还要向你们查问,你等可要据实答话。”

众人露出惊喜之色,忙不迭叩头称是。

庾瓒问道:“她们平常都爱去些什么地方?”

“回大人,我这女儿平日里只在东西市那几个繁盛的街坊走走,从不去偏僻的所在。”说话的是头一个失踪少女的老父亲。

旁边一个妇人也跟着点头,这是另一个姑娘的亲眷。妇人道:“我们家的姑娘也是!”

“那她们都爱去些什么样的铺子?”

妇人想了想,道:“……就是姑娘家喜欢的那些东西!脂粉铺啊,绸缎庄啊,她身上若有闲钱,总是要买些回来。”

“可曾到茶楼、酒肆勾留?”

这回那妇人还没说话,旁边的老者已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她总是半日即回,从不在外多作停留!”

旁边跪着的人也补充道:“是啊大人,我家姑娘也是,我们虽是小户人家,可姑娘也是识大体的,她是断不会到那等三教九流出没之地,和那些粗俗汉子同坐同食的!”

庾瓒的脑子已经乱了起来,只得故意高声咳嗽,向屏风后的独孤仲平求救。独孤仲平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问他们,可曾买回过什么稀罕的东西!”

庾瓒赶紧照葫芦画瓢发问,堂下众人却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这可不记得有什么了,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小玩意儿啊!”

妇人说着征询似的看看众人,众人当即连声附和。那老者却皱着眉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庾瓒不由得将希望寄托在老者身上,盼望他能说出些有用的线索。

“要说稀罕的东西……”老者又支吾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有!真有!有一次她买回来一只巴掌大的乌龟,说是要选个吉日到曲江池去放生,可还没来得及人就……”

老者说着竟忍不住哭了起来,众人被他情绪牵动,也都跟着唏嘘不已。庾瓒难掩失望之色,凑到屏风边小声道:“……这可怎么办?”

“行了,让他们走吧!就说有了消息再知会他们。”

看来从失踪女子的家人口中是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独孤仲平郁郁地叹了口气,等众人离开,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怎样?有什么收获?”庾瓒迎上前。

“这两个姑娘怕是没什么生还的指望了,”独孤仲平神色凝重,“她们要是常去那游乐胡混的地方还可能是被人贩子或无赖拐了,实际上却只在良善人家女子出没的地方勾留,只怕正对那凶犯的胃口。”

庾瓒顿时汗如雨下,道:“这么说她们定是被那淫贼害了?”

独孤仲平点头却又摇头,道:“想来她们是已经遇害了,但是不是淫贼倒不一定呢。”

不一定是淫贼?庾瓒一愣,刚想追问,身着金吾卫官差制服的韦若昭就在这时走了进来,只喊了声“师父”“庾大人”,便垂头丧气地往旁边一站不吭声了。

“韦姑娘查看长安户籍可有所收获?”庾瓒问。

韦若昭摇头道:“想不到长安姓姚的竟有九百多户!这还没算上那些户籍以外的部曲、流民、杂户呢!”

“怎么?你把全城人的户籍册子都查了一遍?”这下连独孤仲平也惊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