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3页)

陈玉珠更加惊讶了,对着铜镜左顾右盼,忍不住道:“哎呀,就是我想要的样子!没想到道姑也会化这个,那个老妖婆不管你们吗?”

“你说济元住持啊?”韦若昭笑了笑,“当然不能让她知道,人家是早晨化晚上卸,我不过是晚上化早上卸罢了!”

陈玉珠望着韦若昭一张素白的脸,道:“姐姐,你长得也很漂亮,上了妆一定好看。”

“可惜只是自己看罢了。”韦若昭轻轻一叹,“好妹妹,听我劝,你既然来了,不如先穿上这身敷衍敷衍她们,再慢慢想办法。”

韦若昭说着拿起道袍递给陈玉珠,陈玉珠此时已然对她产生了好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答应。

“好吧,我就听姐姐的!”

陈玉珠起身穿上道袍,韦若昭在旁边帮忙,这时不知怎的突然身子一晃,没等陈玉珠反应过来,已经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陈玉珠顿时吓得连声大叫,很快有其他女冠闻声而来,众人七手八脚将韦若昭抬上床榻。掐人中的,拧手巾的,叫住持的,虽然忙乱却有条不紊,显然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发生。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躺在床榻上的韦若昭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住持济元与几个女冠围在近前,已穿上道袍的陈玉珠也守在旁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神情十分关切。

韦若昭朝济元喊了声“师父”,道:“让师父和姐妹们担心了,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柳大夫新配的药,有没有按时服?”济元道。

韦若昭点点头,济元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晚课你就不用来了,好好歇歇吧!”济元说完便带着一群女冠离开,韦若昭待房门关上,便朝陈玉珠眨了眨眼睛。

“东西藏好了吗?”韦若昭指的自然是那面镜子。

陈玉珠朝自己那张床努努嘴,韦若昭这才放心地笑了。陈玉珠在床榻边坐下:“姐姐你怎么了?吓死我了!”

“没什么,我得了血热之症,常常会这样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血热症,那不是会……?”陈玉珠脸色大变,时人都知道,那可是一种无药可医的绝症啊!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卡在了半中,反倒是韦若昭释然地冲她笑了笑。

“是啊!我活不了多久了。”

陈玉珠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韦若昭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又拼着虚弱地身子,朝她笑笑。

“傻妹妹,哭什么?你又不认识我。”

“这不是认识了?”陈玉珠哭得更加伤心。

独孤仲平静静地听着对面少女的讲述,讲到这里,她的神情看起来十分伤心,但很快又变得明朗起来。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总是跟着一时的心情走。独孤仲平不自觉在以职业的习惯观察着这个徒弟,但忽又隐隐地觉得不妥,但到底是哪儿不妥,他也说不出。好在他这徒弟又完全沉浸到回忆里,没有觉察他眉宇间这些细微的表情。

又过了几天,陈玉珠与韦若昭一起背着竹篓去上阳观后山采草药。

“他是我姑姑的儿子,从小我就认识他,一处玩,一处上学,他字没我写得好,诗没我做得好,马没我骑得好,就连双陆棋也下不过我。哦!对了,他还拖鼻涕,小时候就拖,现在二十岁了还拖鼻涕!”陈玉珠边走边愤愤地数落着她那糟糕的表哥。

韦若昭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不信!”

“是真的!”陈玉珠说着在自己的鼻子下比画一下,“就挂在这儿!”

韦若昭笑得更加前仰后合了。

“居然逼我嫁给他,他们真是昏了头了。你说要是你,你会怎么办?”陈玉珠说得愤愤,边走边挥舞着手中的一杆竹杖。

“要是我呀,”韦若昭不假思索地一笑,“就从这山上捉一只猴子来。入洞房的时候,把这猴子蒙上盖头,放到他身边,等他一掀盖头……”

陈玉珠也开心地笑了起来,道:“好啊!好啊!这个办法好,到时候再放一股烟,我这个傻表哥一定以为这猴子就是我变的!”

两个女孩大笑一阵,陈玉珠忽然又忧伤起来。

“有时候,我倒真想变成只猴子。它们能在山里自由自在地来去,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哎!再告诉你一件事,韦姐姐,你要发誓,绝对不能说出去!”

韦若昭忙点点头,道:“我发誓,若说出去——就罚我嫁给你表哥!”

陈玉珠一笑,于是凑到韦若昭耳畔一阵低语。

“啊?真的?”韦若昭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真的!是小时候,他总尿裤子,所以只好给他穿开裆裤,我都看见了——丑死了!一想到要和这样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过一辈子,还要给他生孩子,我就好像……就好像已经七十岁了,可我才二十岁不到啊!”

韦若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陈玉珠,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于是就问:“不说这个啦。哎,你知道城里哪儿最好玩?”

一说起玩,陈玉珠顿时来了精神。“我当然知道啦!有一个好地方,能看到好多俊俏公子呢!”

一抹嫣红爬上韦若昭的脸颊,她的神情既有些羞涩又有些向往。

“真的?那你带我去吧……”

“可师父让我们出来采药的,回去怎么交代?而且我们这身也太难看了!”陈玉珠有些踌躇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道袍。

“这你不用愁,我自有办法!”

韦若昭笑着将竹篓从肩上卸下,从一堆草药底下拎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袱,打开,里面竟是两套年轻女子的衣裙。陈玉珠只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拍手叫好。

“哈哈,太好了!哎,你是怎么想到的?”

“以前我也经常借出来采药的机会溜到城里去玩,”韦若昭腼腆地笑了,“就是不敢去人太多的地方。”

换上普通女孩子装束的韦若昭、陈玉珠来到州学馆对面的茶楼上,韦若昭准备的衣物虽然素净了些,可穿在天生丽质的两人身上却别有一番清丽脱俗的韵致,只引得周遭的人纷纷侧目。韦若昭颇有些羞赧,陈玉珠却大大咧咧,毫不扭捏地在二楼临窗的座位上坐下。

“你看对面,那里面就是州学馆,一会儿那些明经科的学生们就散学了,都从门口出来!”陈玉珠伸手朝对面学馆出口处指点下。

韦若昭怯怯地张望着,道:“真的?有没有俊俏的?”

陈玉珠大大咧咧地道:“有好几个呢,哎!你看,出来了!”

街对面学馆的大门打开,年轻书生三三两两从里面走出来。州学虽然不可与国子监、弘文馆相提并论,却也是一州境内的最高学府,书生们穿着一色儿的青衿白袍,个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陈玉珠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韦若昭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年轻男子,一时间羞怯地直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偷眼去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