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3页)

姚琏脸上却满是睥睨的笑容,自豪地道:“这么美,这么艳,这么有力量,是么?”

崔萍痴呆了一般点点头。“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牡丹……它叫什么名字?”

“银翼仙子,好听吗?”姚琏注视着崔萍那似被痛苦与快乐交替侵袭而扭曲的面庞,“而且她还很香,香得这么独绝,香得你想为她做任何事……”

崔萍无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颤声道:“这花太香、太美了,让我害怕……”

姚琏却上前捉住崔萍的手,强迫她继续注视着那名叫银翼仙子的牡丹,声音却更加轻柔地道:“当你把性命都献给它的时候,就不会怕了。”

“什么?”崔萍身子一抖,“公子你是什么意思?”

“小姐怎么忘了?你刚刚说过的,就是粉身碎骨,心也是跟着我的。我此生只属于仙子,你既然跟着我,就应该把性命也交给仙子啊。”

姚琏的言语十分温柔,可听在崔萍耳中却是无比狰狞可怖。崔萍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刚刚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吗?”姚琏脸色骤变,“你敢欺骗仙子?”

“不,我……”姚琏异常严肃狰狞的神情反倒将崔萍吓得有些清醒了,她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却被姚琏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仙子每隔三个月都需要一个爱花的青春女子以身体供养,不然就会死去。难道你忍心看着这么绝美的花离世而去?”见崔萍依然一个劲儿摇头,姚琏的声音更加冰冷,“什么爱花,什么情愿留下来侍奉,原来都是假的!”

“不不,公子你误会了!我……我只是……”

“住口!你想骗我,还想骗我的银翼仙子!”姚琏粗暴地将崔萍的双手反拧到身后,崔萍顿时疼得呻吟了一声,但姚琏全不理会,继续道,“你看看银翼仙子,它多么美,多么高洁,又是多么可怜,你太狠心、太自私了!”

“……公子,求求你,把我放了吧!”崔萍惊恐地抽泣着,“我还有父母兄弟,还有表哥,我们定过婚约的……”

姚琏没说话,只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脸颊。崔小姐颤抖着想要躲避,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

“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不能拒绝银翼仙子。”姚琏的眼神再度温存了起来,手指轻柔地从崔萍沾满泪水的脸颊划过,“等我把你埋到仙子脚下的土里,你的美丽,你的青春精华,都会转到仙子身上。你就会成为银翼仙子的一部分,成为我的主人,我会对你不离不弃的。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一丁点痛苦,牡丹酒会让你快乐地睡去……”姚琏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宛如耳语,“那边已经有许多你的姐妹了,你不会寂寞的……”

夜色中的曲江池畔与白日相比显得分为寂寥。一弯细细的蛾眉月透着清冷,时而有一尾游鱼越出水面,落下,发出一阵哗啦啦的轻响,只转瞬间便又恢复了万籁俱寂。

独孤仲平独自一人提着灯笼来到牡丹赛会会场门前,白日里人头攒动、沸反盈天的景致与此刻的空旷寂寥相比就仿佛一场梦境。

芦席编成的门口贴着右金吾卫的封条,独孤仲平径自上前将其撕下,走了进去。

赛会结束得仓促,花户都被李秀一指挥庾瓒手下的金吾卫士们当场抓走了,各人参赛的牡丹还留在原地。星月之光与手中的灯笼将五颜六色的牡丹照亮,独孤仲平一个人在其中穿行,恍惚间倒有一种这牡丹赛会是为他一个人办的错觉,让他不禁哑然失笑。

对于牡丹,独孤仲平向来没什么好恶,在他看来那不过是种漂亮的草木。世人喜爱牡丹大多是崇尚其华美富贵之意,可无论富丽抑或高洁,花草的品格都是人所赋予的,又和花草本身有什么关系呢?

每一盆牡丹跟前都放着写有花名与花户名字的木牌,独孤仲平边走边看,仿佛漫不经心,实则已将木牌上的每一个字尽收眼底。

火烧云、紫气东来、一捧雪、金元帅……独孤仲平沿着碎石铺就的步道一路向前,他知道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一个会在行凶前细心替他的猎物梳头、装扮、更衣的凶手,是断然不会给他的牡丹起这般庸俗的名字的。

他会在哪儿呢?

一阵夜风就在独孤仲平思忖之际骤然袭来,噗的一声,灯笼熄灭了。独孤仲平刚从怀中掏出火石,眼前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一瞬间,他只觉得天上弯弯的月亮已经变作了成千上万把尖刀,明晃晃的,一齐朝他刺来,那难以言喻的剧烈头痛使得他全身止不住颤抖,恍惚之际,周围那些缤纷艳丽的牡丹也仿佛幻化成狰狞的妖魔,扭动着,呼啸着,张牙舞爪地将他围困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酒!酒!独孤仲平一手抚住额头一手伸向腰间,他迫切的需要烈酒充当灵药来缓解这可怕的疼痛与幻觉,而同时,一种强烈的喜悦却也在他心中弥漫:答案已经近在咫尺!

独孤仲平从腰间摸出皮酒壶,全不顾辛辣烧灼,将整壶的酒尽数倒入口中,这才长出了口气,整个人也渐渐镇定下来。

蛾眉月依旧清朗,牡丹花丛也恢复了本来的模样。独孤仲平弯腰捡起适才跌落在地的灯笼,抬头之际视线竟正好对上了那块写有“绿萼”字样的木牌。

“绿萼?”

独孤仲平喃喃自语着,他看见唯有这“绿萼”木牌背后的位置空空如也,而旁边的地上还躺着另一块写有“姚琏”二字的木牌。

姚琏?真是个姓姚的?独孤仲平也没有想到这人真敢用姚琏的名字出来走动,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伸手将两块木牌悉数捡起来。

“姚公子,你居然是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凶犯!”独孤仲平思忖着。

韦若昭拎着装满了上好美酒的瓷瓶站在独孤仲平的阁楼门外,她已经敲了好半天门,里面却始终没有回应。

“师父,师父,我给你买了好酒!”

韦若昭觉得奇怪,按说独孤仲平是个睡眠很轻的人,不应该这许久还没听见。她于是轻轻推门进去,眼前的一切还同傍晚时一样,但独孤仲平已然不在屋里。

奇怪,这时候他能去哪儿呢?韦若昭四下望望,很快意识到独孤仲平刚才听自己讲故事时的心不在焉,其实是在琢磨案情。好啊,肯定是想到了什么线索,撇下她,自己去查案子了!韦若昭气呼呼地转身想走,但当她的目光扫过那张放在角落里的琴,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韦若昭将酒瓶放在一旁,蹑手蹑脚地朝那张琴走去。虽然并没有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的举动,可韦若昭还是按捺不住地紧张。她知道独孤仲平对这张琴极其看重,平日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它,碧莲也曾经几次告诫韦若昭无论如何绝不能动它。可越是这样,韦若昭就越是好奇,此番独孤仲平不在,倒正好有机会好好瞧上一瞧。